心理测量者:无罪辩护 OR5-EP4:戡乱(11) (第2/2页)
“……没有可比性。”麦克尼尔推了伯顿一把,差一点把伯顿推出草丛,那样一来伯顿就将直接暴露在敌人的视线范围内,“钦纳龙教授确实相当于把自己流放到了农村,可是他和他的学生们却在农村开展着自己的研究和建设,生活算不上富裕或安逸,但体面得很。这些人则不同,他们似乎是要刻意地把自己埋在这里,忘记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一切,宁愿做一个隐姓埋名的农民。”
伯顿抱怨说,保护这些村庄免受外敌伤害的工作本来是东盟军的分内职责,如今却要他们这些并不该负责这项工作的外人来插手。麦克尼尔只得对伯顿解释说,东盟军的誓言只包括效忠东盟而不是保护东盟公民,大部分非本地出身的东盟军士兵也缺乏对当地居民的同情心,这些人是不可能把保护本地居民的工作放在心上的。用上级的命令强迫他们承担责任可能会适得其反。
趁着外面的战斗还未结束,麦克尼尔希望他们能抢在敌人之前控制村落。只要村庄被控制在他们而不是任何一伙敌人的手中,麦克尼尔就有希望在这场混战结束后找到相关人员进行更为详尽的调查。他和几名国家宪兵蹑手蹑脚地从村子后方的树林中潜入村子,接连绕过了几排房屋,并谨慎地记录着目前的地形和房屋分布位置。一旦村庄内的战斗打响,他们必须尽可能地利用一切有利条件。
中南半岛北方的农村,尤其是那些地理位置相对远离附近城市的农村,很难给麦克尼尔留下一些好印象。他并非像埃贡·舒勒那样极端地推崇现代科学技术,事实上麦克尼尔曾经很喜欢去农场给自己放个假,可是这一切都建立在他能过上一种体面生活的前提下。泥泞的道路、挥之不去的臭味,佝偻着的脊背,污浊的牙齿……这不是麦克尼尔能在合众国见到的农村,尽管他知道这恰恰是东南亚和东亚千百年来以至于维持到了今天的常态。
正因为他目睹了种种乱象,那些既不鄙夷农村也不自甘沉沦、反而试图探索出一条新道路的人们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桑松的朋友钦纳龙及其学生们在金边郊外的农村几乎复刻了麦克尼尔熟知的【体面的乡村】,而吴苏拉更是曾经表态要将自己的家乡改造得更美好。不管吴苏拉用强制居民搬迁的方法消灭自由南洋联军的生存土壤以及那些让人不适的落后村庄的行动有多么粗暴,他对更美好的乡村的向往似乎是真的。
不然,吴苏拉也不会额外地在意麦克尼尔在老谷县的工作状况。
因此,麦克尼尔更加地无法理解那些工程师和专家们决定躲到农村却又不使用他们的聪明才智来改善生存状况的理由。多建几条引水渠,修整一下道路……哪怕是一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事,都可以切实地改变生活环境,而这些人隐居的地方却和麦克尼尔在缅甸、在北圻州见到的那些最恶劣的情况毫无差别。连沈行健都承认他受不了这样的生活环境,麦克尼尔更没必要虚情假意地把艰难的生活赞美为所谓的原生态风光。
这里的村民太听话了,以至于麦克尼尔反而感到有些无趣。听话的村民固然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但他们也别想指望这些村民以任何方式支持他们了。
“真是可悲啊。”麦克尼尔站在村子里的一条土路上,远远地望着后面的几排房屋和更远方还在和敌人交战的东盟军士兵们,心中的感慨油然而生。
“您是说这些村民吗?”旁边的一名国家宪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些被战争波及的人们确实过着非常悲惨的生活。”
“不,我不是说这个。”麦克尼尔笑了笑,随即又陷入了思索之中,“你注意到他们的态度了吗?这个村子不像某些村子那样强烈地支持或是反对我们,就好像这个村子并不是一个正在运作的实体一样。唉,这里的居民或许希望用这种方式表达对世事的厌倦,可是我们的人类社会并不是乌托邦,而是需要进行着永恒的生存斗争的角斗场。”
麦克尼尔下令队伍停止前进、等待伯顿率领的另一支队伍的到来。
“我大概猜出来为什么有些人喜欢隐居在这种地方了。你们看,只要这个村庄想要做出一些能够带来根本性的改变的行动,例如训练民兵保卫村子、建设新的工程、开拓新的土地……就一定会出现新的管理关系。这当然和他们的本意是不符的,于是他们干脆放弃了组织任何集体行动的尝试,也等同于在所有外来入侵者面前毫不设防。可惜,假如仅仅选择逃避就能解决问题,那么每个人或许都可以逃到自己的小世界里寻求安慰……”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这些逃到深山老林中隐居的人,和另一些仅仅为了躲避战乱才逃跑的学者不同。后者只是为了躲避战争,等到战争结束后他们又会回到城市中继续他们的生活;前一种人,很可能连带着厌恶整个现代社会中所包含的人际关系,这从他们隐居的村庄中完全见不到社会活动的痕迹等现象中可见一斑。
隐居者们赌赢了。这些定居点太偏远,甚至连东盟都不认为对其进行有效管理的收益能够抵得上成本。然而,东盟根本不是什么世外桃源,横行霸道的犯罪组织也不会介意破坏理想主义者的梦境。东盟没有统治他们,只是因为懒得统治而已;劫掠成性的犯罪集团却从来不考虑长远的管理,他们会用实际行动让这些做梦的家伙醒过来。
……算了,最好不要在他眼前发生这种事。麦克尼尔又在心里悄悄地鄙视了隐居者们的理念后,重新告诉手下按照伯顿指示的方向前进。
“这些人的躲避简直可笑。”伯顿和麦克尼尔在靠近村庄中央地带的一条小路上会合,他已经安排其他队员去分别搜索村庄中的其他道路、确保村庄总体情况安全,“他们躲得过东盟的官员,却躲不过来铲除他们的杀手。不,应该说,这么多武装组织出现在附近已经证明他们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
“没有任何人能够从社会关系中完全脱离,即便他们尝试着去做,科学技术也会忠实地记录下他们的存在痕迹并引导着其他人发现他们的行踪。”麦克尼尔勉强地笑了笑,“其实我不怎么在乎他们的生活,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重要的是,他们逃到这地方却挡不住敌人的追杀,到头来还得我们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
附近传来的枪声让麦克尼尔顿时紧张起来,他顾不得和伯顿继续交流人生哲学,马上跑到传来枪声的房屋附近,正见到一个穿着迷彩服的不明身份武装人员从房子后方绕出并试图逃跑,结果那人和麦克尼尔迎面相撞,在他尝试向麦克尼尔开枪射击之前,麦克尼尔已经用匕首切断了对方的喉咙。敌人接近自己7米之内再瞄准就来不及了,麦克尼尔记得这一点,有些人恐怕早就忘了。
“喂,别向村民开枪!”他只来得及告诉其他队员别因为身处险境就胡乱射击,“他们暂时还算是我们需要保护的目标。”
说来也怪,麦克尼尔在其他村庄中经常见到的事情在这个村庄中似乎从未出现过。中南半岛北部的其他村庄,要么争先恐后地挂起当时控制着该地区的军阀的旗帜或徽章,要么就用武装自卫的方式表示对自由南洋联军的支持,而很少有村庄像这个塞着不少隐居者的村庄一样对发生在附近的争战缺乏关注。面对着在村庄附近交战的几伙不同的武装组织,村民们缺乏应有的警觉,也不打算自卫;即便麦克尼尔的国家宪兵们和另外一个武装组织派来的潜入部队已经开始在村子里交战,村民们依旧淡然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只是不出门招呼这些不请自来的客人。
猝不及防的敌人在狭窄的小巷中和麦克尼尔的同伴们交火,顿时大败而归。他们撤退到附近的空屋子中负隅顽抗,企图拖延时间、等待他们在村庄外的友军攻入村庄内。然而,东盟军的增援部队已经到来,并迅速地凭借兵力优势和骇人的定点打击迫使其中多个参加战斗的武装组织撤退。唯一坚守阵地的是自由南洋联军的游击队,即便是他们也在东盟军的攻势下步步后撤。眼见敌人的援军不可能抵达,麦克尼尔泰然自若地把屋子包围起来,组织了进攻这栋木屋的突击队。他身先士卒从正门突破了敌人的封锁,配合着绕道后方的伯顿里应外合把敌人逼退到一个狭小的房间中。
然后他送给了敌人几颗手榴弹。
“把沈行健提供的人物照片拿出来,逐个对比。”麦克尼尔向伯顿比划了几个手势,“所有村民都要排查,符合条件的由我们带走,其他人交给吴苏拉的手下,让他们把这些人集中到新村中居住。”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