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一回 天绝毒 (第2/2页)
是夜,苏灵仙在苏子屋里和灶间进进出出,忙乱一片,一盆盆净水送进去,一盆盆血水端出来,她的脸色益发难看。
苏子高烧七日,终于退了下去,一睁眼,入目的就是杜衡焦灼的脸,他喃喃开口:“杜衡,你怎么在这。”
杜衡大喜:“大公子,大公子,你可算是醒了。”
苏子艰难道:“我这是,怎么了。”
杜衡拿过浸湿了的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他干涸的唇边:“大公子都不记得了么,你取了暗影蛊,高烧了七日。”
苏子抬起手掌看了看:“我记得,杜衡,以后主子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杜衡红了眼眶:“大公子,你好好养着,会没事的。”
苏子握了握双手,只觉体内法力涤荡,竟不像修为尽废的样子,心下一惊,吃力的握住杜衡的手:“落葵呢,落葵呢,她怎么了。”
杜衡长泪缓缓:“主子,主子取了自己的暗影蛊给大公子种下了。”
“你为什么不拦着她,为什么不拦着她,她已经修为尽废了,取了暗影蛊,她会没命的。”苏子嘶吼道。
杜衡哭道:“属下,属下拦不住,主子的性子,大公子你清楚的,主子说,她说她早已修为尽废,留着这暗影蛊也没什么用处。”
苏子挣扎着从床榻上爬起来,喃喃道:“我要去见她,带我去见她。”他说着,喷出一口血来,急切道:“空青呢,他走时留话,说是有危险就去找他,你找了没有。”
杜衡忙俯下身子:“找了找了,大公子,是属下亲自去找的,就是按着青公子走时留的法子找的,可这都七日了,青公子还是没来。”
苏子颓然闭上双眸,泪从眼角缓缓斜逸:“扶我去见她,我要见她。”
庭前一阵疾风掠过,梧桐叶子打着旋飘落,在院中铺了金灿灿的一层,赤着脚踩上去,冷硬的枯叶划过,有一点点疼。
推开房门,秋日晴好的暖阳在房中流转,有一线轻尘在明亮中飞扬,房中燃了香,上好的安息香混合着浓重的药味儿氤氲开。这屋子里那低浅的呼吸声和克制的抽泣声,令人心间一悸。
就着昏暗的光线,只见丁香伏在落葵床前低声哭泣,苏子艰难的挪了过去,在床沿儿坐下,拉过她的手,心痛难忍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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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葵的手在苏子掌心动了动,望住苏子,一瞬,笑道:“哭什么哭,你要早些把修为修回来,不然以后,谁护着我。”
苏子泪眼朦胧,却咧嘴一笑:“从前不都是我护着你么,以后也是。”
落葵轻叹:“曲莲走了,走时让我告诉你,她欠你一条命,一定会还你。”
“我心甘情愿的,不用她还。”
说话间,一蓬青色的人影掠到床前,像一阵清风,一言不发的抬手,在落葵身上轻点几下,她登时紧闭双眸,没了动静。
“空青,你,你可算是回来了。”苏子大喜之下蓦然起身,起的猛了,有些晕眩的抵在了墙角。
空青歉疚道:“苏子,我回来晚了,害你们俩受苦了,你放心,我已经封住了落葵的心脉,一时半刻不会有性命之忧的,我会每日给她修复心脉,你就安心修行,不要枉费了她的一番苦心。”
至此之后,空青每日都守在床前,有青光从指尖逸出,绕着落葵的额头打了个转,缓缓向下,一路挪到她的心口处,最后像是扭动了一下,钻了进去。她登时面露痛苦,眉心紧蹙的难以舒展,身上无知无觉中便冷汗淋淋,湿透衣衫了。
空青这才松下一口气,脸色微白,显然一连半个月的修复心脉,对道法深厚的他来说,也是一种极大的损耗,他回首,对苏子道:“看起来是好多了,估摸着不出三日,落葵就能醒过来了。”
听着她似有似无的微弱声音,苏子已熬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手上捻着御医开出的厚厚一摞方子,仍勉力神情如常的告诉杜衡,主子只是着了风寒,养一阵子就会好的。
可到了没人的时候,他便再装不下去,紧紧拉着她的手,夹带着哭腔反反复复咬着她的名字:“落葵,落葵,你起来啊,你起来与我吵架,看,我又乱花银子了,又买了假货了。”
而郁李仁蜷在她的臂弯间,低声呜呜咽咽:“师妹,师妹,你忘了师父临终时的嘱托了吗,你起来啊。”
可她只是木然的看他们两人一眼,背过身儿渐渐沉沉睡去。
这一日,落葵的脸红的像是要溢出血来,手触上她的额头,滚烫的如同被烈焰烤着,整个人焦躁的翻来覆去,神志不清起来。
苏子见状不妙,忙搭了个脉,登时脸色大变,苍白如雪,鼻尖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来,凄惶道:“空青,空青,你快过来看看落葵。”
空青匆匆冲上前来,一把抓住她滚烫的手,一道白芒钻进她的掌心。
良久,他才舒了口气缓缓道:“这便是落葵幼时所中的天绝毒么,果然厉害。”
苏子深深颔首,一双清秀星眸波光哀伤,声声凄凉幽幽:“是,这天绝毒五年前便发作过一回,我束手无策,是六曲大师出手才压制了下来,原本不会这么快便再度发作的,可这回,她伤了身子又伤了心,才会发作的这样凶猛。”他眉心紧蹙,无知无觉的淌下来泪来:“六曲大师一向行踪不定,这回可真是要了落葵的命了。”
空青拍了拍苏子的肩头,平静道:“有我在,这点毒不算什么。”言罢,他抬手轻点落葵的眉心,一丝微芒缓缓渗了进去。
这几日,雨一直不停歇的下着,一阵紧一阵缓,似乎无休无止没完没了,落葵只觉一阵儿清醒一阵儿迷糊,身上一时滚烫如被火烤着,一时又冰凉如坠寒冬,辗转反侧终是睡不安稳,往事像是窗外的树影,在眼前摇曳不定,袭上心间。
落葵自幼没有母亲,父亲又总是很忙,总是苏子与她做伴,每日晨起,揪头发将她从床上撵起来,教她读书习字;春日里,暖风乍起,苏子给她梳上个垂挂髻,扎个五彩纸鸢在山野里放飞,她与苏子并肩躺在树荫下看天高云淡,繁花似锦。
仗着关内侯府的名号,苏子与她惹下不少祸事,每日里都有不少人打上门来,找父亲说理要赔偿,如此几番下来,父亲扯了根藤条,在祖宗牌位前将苏子与她抽了个半死,大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自那日后,苏子与她便被锁在府里,轻易不许出门。但父亲越发的忙了,经常三五日都见不到一回,丫鬟婆子也管不了苏子,一个错眼,苏子便带着她翻过墙头,出门惹得鸡飞狗跳。
后来也是一个秋日,十月秋凉,中秋家宴刚过,父亲不知为何坏了事,临终前嘱咐苏子和她好好活下去,好好护着太子,她到那时才知道父亲整日里在忙些什么,没有忧愁的闺阁日子打那时起到了尽头。
秋去冬来春尽,在翌年的夏日里,苏子抓个了个时机,执意去替父亲报仇,失手被擒,爷爷带着京墨来了,来到落魄的,散了家人的关内侯府,就是在彼时,那样月白衫子的少年,站在繁花烈烈,如火如荼的石榴树下,染了半身红艳艳的花瓣,冲着她笑,想来便是在那时,她才与京墨一见误终身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