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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元日

  1 元日 (第2/2页)
  
  她根本不知道怎么选。
  
  最后还是宋观穹见堂上气氛不对,将一束桂花塞到师父手里,推着她转身,才没有让婚典出乱子。
  
  不过自此夏诉霜也在十里八乡闻名了,痛失了所有主婚的资格。
  
  对于此事,夏诉霜本人极为羞窘,不许别人再提,更是避着那些生活在多难山周遭的猎户农户。
  
  时日一久,人人传扬多难山的山主脾气愈发古怪莫测,性情冷如寒冰。
  
  到了建京,这毛病也没改,满匣的首饰放着,她反而披散着乌发,半天踏不出房门。
  
  其实装扮之事,她拿不定主意,让院中女使做主即可,但宋观穹倒是不嫌麻烦,每日都将钗饰衣裙拢成一套送过来。
  
  日日不同,她尽换上就是,省了许多犹豫的工夫。
  
  是以夏诉霜抵京的每日穿戴,都是出自徒弟之手。
  
  师徒俩又说了些别的闲话,定国公府采买的仆人已经回来了,马车又继续往安德寺去。
  
  马车窗外响起了“嘚嘚”马蹄声,夏诉霜听到,以为是宋观穹办事回来了,掀开了帘子看去。
  
  车窗外确实行过一匹马,却不是她的徒弟,而是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子。
  
  幞头青袍,身形有些干瘦的身子颠簸在马背上,眼睛看过来,有些直勾勾的。
  
  他们认识吗?夏诉霜有些疑惑。
  
  杨少连见她半点羞怯也无,心道民间习武的姑娘果然奔放大胆,今日还打扮得这般隆重,甚得他心,莫非是知道了阿姐要为他们二人保媒的事,特意为自己而打扮的?
  
  若他盯住的是建京的小姐,只怕帘子早落下去,还要被骂一句“登徒子”,可夏诉霜不懂男人长时间注视的含义,疑惑地看回去,等这位陌生人说有什么事。
  
  两个人都不说话,对视之间,男人的心思就活络了。
  
  他是定国公夫人的弟弟,能瞧上这个山野女子,是她莫大的荣幸,可不就上赶着吗。
  
  杨少连驱马靠近,更见她容色有别于初见那日的清冷仙子,添了几许顾盼流转之意。
  
  “老伯,你有什么事吗?”夏诉霜礼貌问道。
  
  老……老伯?就算他一早刚从平康坊出来,至于这么精神不济,让她认成了老伯?定然是开玩笑。
  
  杨少连抹了一把脸,平复面色,呵呵说道:“莫要玩笑,你今日打扮得甚好,待会省得我阿姐费心,尽早说定了,我好有空带你在安德寺逛逛。”
  
  说罢,还要伸手来摸她的脸。
  
  夏诉霜不知他是谁,但听得懂话中意思,又见伸过来的手,立时皱起眉头。
  
  原来是一个登徒子!
  
  她向来对这种人没甚好脸,师父白祁山人过世之后,就常有江湖人上山寻衅,其中不乏对她出言不逊,言及要将她收为禁脔,污言秽语,叫人恶心。
  
  那些人统统都让夏诉霜打了下去,重则削了手指。
  
  上山挨打的人中有些是成名的江湖高手,他们落败,引得更多人上山挑战,是以夏诉霜纵然不曾下山,也打出了个“一剑孤绝”的剑仙之名。
  
  之后她不胜其烦,隐居到了多难山中更隐秘的地方去。
  
  没想到在建京也遇见了这样的无耻之徒。
  
  她退开避过了杨少连的手,腕上冰丝抖将出去,缠在他另一个腕上。
  
  杨少连牵着缰绳的手不知为何一紧,紧接着一股力道扯得他身子一歪,跟着整个人跌下马去,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包了铁皮的车轮滚过,差点把他的脸碾了。
  
  杨少连顾不得疼,后怕得连连往后蹭,等马车走远了,才敢看自己的手腕,冰丝勒出血淋淋的一道。
  
  他忍不住破口大骂 :“个贱人,给脸不要脸!”
  
  项箐葵听到那男人说的疯话,气得要骂回去,结果人猛地摔了下去,她就知道,是师父出手了。
  
  但她气不过,探身出去又骂了一句:“哪来的蠢货,还敢在这儿出言不逊!滚远些,不然削了你的舌头!”
  
  “他难道不认得这是定国公府的马车?”项箐葵坐回来,还有些愤愤。
  
  “想是认错了人。”
  
  夏诉霜将那段沾血的冰丝扯断,丢了出去。
  
  另一边,杨少连马都不骑了,一瘸一拐去了阿姐的马车。
  
  定国公夫人杨氏的马车在最前头,杨少连要见阿姐,也得从最外头的女使开始求传话,话传了一盏茶之久,才让他登上马车。
  
  杨氏积年养尊,雍容明艳的脸上看不出年岁,宋观穹的好样貌正是出自于她。
  
  她抱着手炉靠在织金软枕上,听到动静,掀起了眼帘看去,便是这一瞥,也掩不住凌厉的审视,
  
  “什么事?”
  
  “姐姐,你得给我做主啊!”
  
  杨少连将前因后果一说,还给杨氏看自己脸上、手上的伤。
  
  杨氏扫了一眼,“我还未跟她说,你急什么凑上去,别平白失了自己的身份,让一个江湖女子看不起。”
  
  不怪她不关心自己这个弟弟,杨少连虽唤杨氏为姐姐,但他也不是杨氏的亲弟弟,而是杨氏父亲因年老无子,就从堂亲里过继了杨少连给自己养老送终的。
  
  这杨少连原配早亡,一直不曾抬妻,三日前在夏诉霜抵京之日,看上了人家,才来求杨氏说和,虽说是娶继室,但也算是夏诉霜天大的福气了。
  
  杨氏对儿子这个所谓的女师父,是极为看不上的。
  
  当年她视之为唯一依靠的儿子,被定国公从身边带走,送上了多难山上习武时,杨氏就要死要活了一场,要不是定国公以休妻,褫夺世子之位为要挟,杨氏绝不可能放手让儿子离开自己这么多年。
  
  后来她得知宋观穹拜的竟是一个女师父,更是大发雷霆,一定要给儿子换一个师父。
  
  之后又是定国公镇压了,且听闻夏诉霜年长她儿子五岁,她情绪才平稳些。
  
  纵然定国公父子对这个女师父礼重有加,杨氏也是打从心底看不上,只是面上过得去罢了。
  
  就算她在江湖上有些什么“剑仙”的名堂,也只是一个江湖草莽,怕是还比不上府里的武师、军中的教头,谈何出身。
  
  能让她在定国公府上住一个客院,是看在世子的面子上,对这位女师父的一些照顾。
  
  杨氏料定,这个女师父这一把年纪下山来,是想借定国公府的势,给自己寻一门好亲事。
  
  可惜都已经二十四岁了,即便容色尚好,半点出身没有,能寻摸出什么呢?
  
  也就是她时运好,让杨少连偷瞧了去,之后就心心念念来求杨氏这个姐姐做媒。
  
  见阿姐浑不在意的模样,杨少连发狠道:“如今她这样泼悍的,我也是不敢娶回去了!”
  
  杨氏顺势点头:“好啊,你早些说我还省事了,待会儿也别耽误我听大师的俗讲。”
  
  杨少连不肯给夏诉霜体面了,与她何干。
  
  见拿捏不了杨氏,杨少连又连连求告,“阿姐,好阿姐,我这一身的伤您可不能装看不见啊,相看肯定是要相看的,但请阿姐多多敲打,让她往后再不敢如此。”
  
  杨氏早习惯了有人尽把她往高处捧,幽幽叹道:
  
  “你姐夫经年牧守西北,这国公府内外哪里不是我在打点,府里那些妾室又是不安分的,年节里得防备多少个老鼠一般地在我这儿寻摸好处,偏还得分神操心你的事,当初阿爹过继了你,就是指望你能立得起来,好让他安享晚年……”
  
  又来这一套,杨少连心中腹诽,面上则连连点头,说自己不孝。
  
  好不容易受完训诫,退下了马车,杨少连把袍角一摔,“呸!麻雀出身,凤凰的架子摆得倒是足!真有本事,定国公怎么也不见支应娘家!”
  
  多少年了,他在百器监监丞的位置上就没升过,杨氏这个定国公夫人要是真有体面,怎么吹不了枕边风,让定国公给他谋个好差事,登阁拜相呢!
  
  还什么“失了自己身份”,她不过命好,小户之家嫁了一个有本事的金龟婿,儿子又得太子看重,要是凭她自己?呸——
  
  杨少连骂完,心里也打定了主意,要是待会儿安德寺相看之时,那夏诉霜但凡有一点不顺他意的,他才不娶,定要让这女人狠狠吃一个教训。
  
  掂了掂袖口里的药,这可是让平康坊花魁都遭不住的好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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