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还没疯狂过,就要挂了吗? (第2/2页)
他薪水不高,却心怀梦想。
因为心怀梦想,因为对未来有着美好的期望,也因为家乡的父母留在他心里的那望子成龙的眼神,他心甘情愿住着地下室,吃着最便宜的快餐,每天不惧辛苦地坐一个多小时的地铁、公交车,往返通勤。
他渴望出人头地。
他的目标不大。
寒窗苦读十几年才毕业的他,在这座城市,做梦都不敢想自己有一天能在这里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他的目标,就是在这座城市拼命工作到三十几岁,然后回老家所在城市,在那里买一套房,娶一个不让爸妈丢脸的媳妇,如果还有余力的话,他希望自己还能买一辆十来万的小车。
他没有更高的梦想。
因为这个房价高企的时代,不允许他这样从农村走出来的年轻人,有更高的目标。
那高昂的房价,让他不敢再有它想。
他清楚这年头,没有一套在城市的房子,几乎不可能有女人愿意嫁给他。
而他年纪,已经不小了。
在他的家乡,他的同龄人,那些初中毕业就出去工作的,很多孩子都上小学了。
而他最近几年回家,每次父母都会再三念叨,希望他能早点结婚,早点让他们抱上孙子。
他原本是有信心的。
京城的房价虽高,但京城的工资也还算高,他一直住地下室,一直省吃俭用的话,每年多少还是能攒一些钱。
他算过很多遍了,如果顺利,如果接下来几年房价不再暴涨的话,也许再过三四年,他就能攒够去家乡城市首付一套房的钱。
然后,再努力工作两三年,就能攒够装修和彩礼钱。
他真的算过很多遍。
他觉得这样的未来,是可以期待的。
他不怕吃苦。
他也愿意吃苦。
可是……
从没人告诉他——年仅28岁的他,根本就活不到几年后。
想到这里,他木然地抬起手中的病历和检查单。
刚刚医生说的话,在他脑中忽然响起:“你患的是骨癌,而且已经是晚期了,治愈的希望不大,我建议你有什么心愿,就去尽快了了吧!你时间可能不多了。”
我张兴旺这是要享年28岁的节奏?
脑中闪过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苦涩至极的笑容。
他很不甘心。
因为家里穷,以前供他读书,就让他父母拼尽了全力,一家人节衣缩食,才能勉强凑齐他每年的学费。
所以,他很早就学会了懂事。
他不要零花钱。
他不吃零食。
他不要新衣服、新鞋,他可以什么都不要。
甚至他可以每天不吃早饭,只为生一点伙食费。
而且,他早早就学会了做家务。
十岁那年,他学会做饭、洗衣。
十二岁那年,他学会跟父母一起下地割稻子、锄草、插秧。
十五岁的时候,地里的活,他基本上都能干了。
上大学后,别人开始放纵,开始享受自由的大学生涯,开始打听别的系、别的班的美女,开始去校外网吧玩游戏。
他张兴旺呢?
入学没几天,就去校外找了一份在厨房打杂的兼职,只为每个月那两百块钱工资。
是他不想享受自由的大学生活吗?
是他对美女没兴趣吗?
他难道不想去网吧试试上网是什么感觉?
当然不是!
他只是知道自己上大学的学费,是办的助学贷款。
家里根本无力支持他读大学,他必须想办法挣钱了。
因此,他大学几年,没有谈过恋爱,其实也有一个女生主动追求他,他对女生也心动,但他还是冷着脸拒绝了。
大学毕业后呢?
这几年也有女同事撩他。
但他依然统统拒绝。
原因?
因为他还没存够买房、装修、彩礼的钱,他还没准备好,所以他舍不得和女同事约会的支出。
约会不要钱吗?
约会就得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出去玩,哪样都要花钱。
他觉得不划算。
而且也会耽误他攒钱买房的进度,所以他一直跟自己说——再等等!等我攒够钱了,做好准备了,再谈恋爱也来得及。
他一直以为自己还年轻。
事实上,在京城这样的大城市,像他这样的年龄,还没结婚的,真的很普遍。
大家平时都还喊他“小张”呢!
可是……
如果享年只有28的话,那他的28岁还年轻吗?
他还有时间吗?
——还没疯狂过,还没享受过,就要挂了……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都白活了,来到这个世上,尽踏马吃苦了,寒窗苦读十几年,还没来得及施展自己这些年的所学,就要挂了。
想着想着,他就忽然埋头在腿间,呜呜痛哭出声。
哭得像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陈宇此时就坐在距离张兴旺的斜对面,相距不过五六米远。
从张兴旺来到这里坐下,陈宇就注意到了张兴旺。
张兴旺那一脸木然的表情,绝望的眼神,陈宇很熟悉。
因为这几年来,他见过太多了。
20年后的“陈宇”,几年前给他发来的那份死亡名单,这几年来,他根据那份名单,在全国各地,救了不少人。
其中很多都是身患绝症的绝望之人。
包括之前的石英民,也是一样。
此时,陈宇看着斜对面那埋头痛哭的青年,微微笑了笑,不过他没有急着过去。
而是耐心地等着,不时喝一口手中茶杯里的茶水。
大约十几分钟后,他见斜对面那人的哭声渐渐停歇,陈宇才拧上茶杯盖,起身缓步走过去。
走到张兴旺旁边坐下。
从裤兜里掏出一小包纸巾,抽出一张,碰了碰身旁的张兴旺,等张兴旺茫然抬头扭头望来的时候,陈宇把纸巾递到他面前,微笑道:“给你。”
张兴旺呆愣地看了看陈宇,又看了看递到面前的纸巾,低声说了声“谢谢”,然后伸手接过纸巾,低头擦着脸上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