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 第十四章 窃贼之贼 (第2/2页)
祢图面色得意地说道:“本来以为你就有识人的本事,没想到识物也是有一点眼力的。这件小玩意儿可是出自著名的玉雕大师‘谷别山’之手,由罕见的墨色玉石‘烟熏玉’所制成。市价么……说它是无价也行,毕竟是要献给达官贵人的宝物。”
一听这话,贺难真的是心惊肉跳,眼睛几乎夺眶而出。“这玩意儿是怎么流落到你手里的?!”
“小爷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宝贝没见过?”祢图的语气很是不屑,似乎对贺难那种十分惊诧的神色有所不满。不过他又补充道,“但是这件宝贝确实是我见过的最惊人的之一……你也知道,干我们这一行儿的,一定要对值钱的东西十分敏感才行,我对这些东西就好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想必这就是天赋吧。”
祢图不愧是贺难的至交好友,连自卖自夸的神情语气几乎都一模一样。他看贺难的神色似乎对自己啰里吧嗦的感到有些不耐烦,才步入正题,“我为你兑这些银票当然要去最保险的去处,那种地方好东西当然不少。正巧听到那黑市典当行的老板和一个‘口袋’在吹牛逼说自己手里新得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云云。这件东西大概也是一个飞贼意外所得,转了几手便销到了那家典当行里去。我前脚兑完银票出门,后脚便在当夜里进了他家的仓库里,一眼便瞧上了它。要知道小爷我对金玉珠宝也是有过些研究的,这东西有多好我还能看走眼么?再加上白天里老板说什么谷大师、烟熏玉,九成九便是这件小东西了。反正也是落到贼手里,便宜别人还不如便宜我,我便顺手牵羊给它牵了出来。”
祢图眉飞色舞唾液横飞的讲了这一大段,没想到贺难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而是开口问道:“口袋?老板没事对着口袋说什么话?”
“口袋不是说真正的口袋啦,而是他们典当这一行的黑话,指的是有钱却不识货容易被哄骗的外行人。”祢图为贺难答疑解惑。
“那这么值钱的宝贝你就不自己留着?要送给我?”贺难斜着眼睛睨视祢图,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
“我又不抽旱烟,要这玩意儿有什么用。你那么爱烟,还是在你手里物有所值。”祢图对此并不放在心上,满不在乎地说道“我要是想要,什么宝贝偷不到?说实话我对金银财宝兴趣并不是很大,只是单纯的觉得盗窃——尤其是窃这些贼们很有意思罢了,换句话来说,我做贼可能就是为了图一乐儿。不过你的那小一百两我可就昧下了啊,就当是你临走时给我留的饯别礼吧。”
贺难并没有对祢图说过自己要走,但是他也不惊讶于祢图能猜出来这件事,毕竟闲来无事哪有人会把银子换成银票的,只有要出远门的人才会如此行事。此时他心中颇有几分感动——自己这个贼兄弟在自己临走前还特意为自己偷了个相当好的宝贝——虽然也是从黑市中偷出来的没什么负罪感,但盗窃这种行为还是不太提倡的。
“说到饯别礼,不光你给我,我也要再给你一份——”贺难此时也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玩意,是一个刻着“大”字的木牌。“我走后,一个大帮派的新首领就是你了。”
无论贺难再怎么桀骜不驯、故作老成,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半大少年,自然对于万千之众浩浩汤汤的江湖帮派兄弟义气很是向往。他平素喜欢结交朋友,三教九流无有不通,自来到白玉京后便认识了许多好友们。这些人中不乏如少年一般的鸡鸣狗盗之徒,但个个都是豪气干云胆性卓然之人,连朱照儿都常常来和他们凑热闹。
贺难是最先提出意见的人,至交好友几人热血上涌一拍即合便建立了这个“一个大”帮派。是的,他们这个帮派的名字就叫做“一个大”。一个大帮派起先不过是少年们的意气用事小打小闹,但随着时间过去,一个大帮派的“帮众”们也越来越多,都是些不过十几岁朝气蓬勃心怀热血的青春少年们。少年意气,一眼可交心,一笑可付命——以贺难为首的几人便像模像样的搞了些帮派制度,大多数都有关兄弟义气——譬如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之类的誓言。而贺难作为一个大帮派的发起人,自然是第一位“首领”,还搞了个刻着大字的木制令牌来。
一个大帮派至今不过是几十人罢了,这个“首领”之位也没有什么可得意的。但在这群少年的眼中便是最大的情怀与纪念,意义非同寻常。此时贺难和祢图的“首领”之位交接,也象征着兄弟离别,两人都不禁红了眼眶,有几行泪珠悄悄地顺着眼角流淌了下来。
正当这兄弟二人依依惜别、你侬我侬之时,空气中却传来一声不近人情的声音,清脆的女声打破了二人之间伤感的氛围:“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快些动身了。”
听闻这女声,祢图突然凑近了贺难低声八卦道:“催你走的这姑娘声音倒是好听的,可是我弟妹不成?”祢图比贺难小上几个月,此时明显是在言语之中占贺难的便宜。
贺难胡乱地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痕,提高了声音道:“你先进来吧,我们马上就走。”话音刚落,便见一身红衣自院门外悄然飘了进来。
祢图见了红雨样貌,不由得啧啧称赞,戏谑地高声道:“我当是弟妹形象不佳不敢见人呢,原来是一位仙子落下凡尘来了。”
贺难笑了笑,占便宜他自然是当仁不让,却是一次占了两人的:“你这位仙子嫂夫人,恐怕是不稀罕认她这个便宜郎君的。”
红雨早就知道贺难会露出这副不着四六的样子,但此时贺难手中掌握着李御史赐给他调度暗箭的黑箭头,不好发作,便偏过头去权当没听见,口中冷冷地说道:“我不与你一般见识,但我们要是再不出城等天亮了便不好走了。”
贺难见红雨如此告诫,也知道该是离开的时辰了,又俯过身去低声嘱咐了祢图几句,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带着红雨乘马离开了。
这小而旧的院子贺难住了四五年,一群半大儿郎的淋漓一盏、醺然大梦也在这里住了四五年。而现在却只剩下一个挑灯的少年站在院门前,久久不能离去,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