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是非难决断 (第2/2页)
“吴文龙当然是一位好官!他与本仙翁也并无什么仇怨。”郎千山也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神情。
徐恪心下更是疑惑,“那仙翁为何……?”
身旁的舒恨天手捋长髯,思虑间心有所动,不由地插话道:“老十啊,是不是……那吴文龙当日突然造访你千叶居,恰巧遇着你打坐修炼,而那一日你打坐修炼元神入定之时,不经意间又恰巧显露了原身?……不过,人世间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郎千山点了点头,不住地苦笑道:“还真的就有这么巧合的事!”
“不会吧?”舒恨天不禁面露诧异之色。
“咳!……”郎千山长长叹息了一声,便向徐、舒二人如实道出了那一日吴文龙不慎被他误杀的一段经历。
原来,在两个月前,六月初十那一晚,月亮竟出奇地又圆又大,堪比月圆之夜。郎千山乃狼族出身,向来每逢月圆之夜必打坐入定,面朝月亮方向吞吐月华,若至圆通显妙之时,往往还会忍不住显露原身。那一晚郎千山见头顶一轮圆月大如圆盘,月色不胜皎洁,月华无比光亮,便忍不住关了房门在内室中打坐修炼了起来。
原本,郎千山也只是想简单打坐一番,并未能想到,自己吞吐月华竟不能停,当他气息流转、百脉畅和、心念彻底放空之时,便不自觉地显露了原身,而恰巧在那一刻,前任知府吴文龙竟不请自来推开了他的房门……
当是时,吴文龙与郎千山两人都是大惊失色。吴文龙毕竟一介凡夫,哪能想到在龙井山顶千叶居中独自隐居的老者竟是一头修行近千年的狼妖。当下他不待细想便转身冲出了千叶居外,没命一般朝山下狂奔而逃。
而郎千山那时也是脑海里一片混乱。他既后悔不该在内室中擅自入定竟而露出原形,又恼怒于吴文龙不请自来随意闯入他的内室,而更重要的,他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千万别让吴文龙将自己是一头狼妖所化之事传了出去!
于是,郎千山也不及细想便冲出了房门直奔山下去追赶吴文龙。
然而,当他在山脚下追赶上吴文龙时,却发觉吴文龙已躺倒于地气息奄奄,很显然,吴文龙极度惊慌之下狂奔下山,山路崎岖又逢夜晚,必是摔跌而下重伤了骨骼筋脉。
见吴文龙已是性命危在旦夕,于是,郎千山不惜损耗自己的真元,将内力缓缓疏导于吴文龙体内。然而,郎千山情急之下却犯了一件大错,吴文龙是人,而他郎千山却是妖!自古人、妖异体,内力岂能相互为用?!
原本吴文龙只是身体摔伤,若能及时叫来郎中诊治,性命或许还能有救,可在郎千山大量真元导入之后,妖力于吴文龙身体血脉中横冲直撞,想那吴知府不过一文弱书生,怎能经受得住如此巨力冲撞?当下,吴文龙忽然圆睁双眼,手指山顶的方向,张大了嘴巴想要同郎千山说话,可是口里却流出了大量黑血,当时便一命呜呼!
……
说到了这里,郎千山不禁面露悔痛之色,深切自责道:
“那一晚倘若不是我随意打坐修炼以至显露原形,吴知府就不会大惊而逃,倘若在吴知府摔成重伤之后,不是我贸然出手向他体内导入大量内力,吴知府便不会死,因之,那杀死吴知府的凶手不是我,还能是谁?!”
言罢,郎千山又朝徐恪与舒恨天望了一眼,两手向前一伸,摆出束手就缚的神情,道:
“徐大人、十二弟,你们今日既然是为吴知府命案而来,此刻已知那位杀死吴知府的凶手正是老朽,何不立时将老朽抓捕以投入牢中?这之后,要杀要剐,老朽绝无二话!”
“这……”突闻吴文龙乃是死于龙井仙翁之手,徐恪内心已是惊诧万分,后见那郎千山摆出束手就缚的神情,徐恪则更感意外。
他刚刚才与十余年前救自己脱离那老五与老六屠刀之苦的老伯相认,内心还来不及欣喜,又惊闻这位老伯就是杀死前任杭州知府吴文龙的凶手。从老伯镇定的语气和从容的口吻中,徐恪几乎能确定老伯所言当不会有假。他此次千里南下,本就是奉天子之命专为查清吴文龙被杀一案而来。如今,吴文龙被杀一案已然查明,那个杀死吴知府的凶手,此刻就在他徐恪眼前。按理来说,他自当即刻上前将凶手锁拿,可是,面对昔日有大恩于自己的这位老伯,徐恪又怎能下得了手?
“阿病啊阿病……”郎千山似乎看出了徐恪眼里的犹豫,摇着头叹息道:“你做事如此优柔寡断,今后如何能成得了大事?!吴知府与老朽本是一对忘年故交。他那一日晚间,孤身一人匆匆上山来寻我,必是有极其烦难之事要与我相商。可叹我那一日非但未能帮到他丝毫,竟而还害了他丢了性命。吴知府死后,这数十天里,老朽无时无刻不深感煎熬,所谓‘杀人者偿命’,你将老朽抓入大牢之后,依你们大乾律令,就该明正典刑才是。老朽到了法场之上,自当引颈就戮,绝无怨言!”
“可是……”徐恪依旧犹豫道:“仙翁,你那一晚也只是无心之失而已。你心中非但并无杀人的想法,而且是打算去救人,只是救人不得法,以至于吴知府意外身死……”
“无心之失也是失!”郎千山朝徐恪瞪了一眼,怒道:“更何况,本仙翁在那一晚,心中也曾有过杀人灭口之想!不管怎样,吴知府是死在本仙翁手中!本仙翁又岂能容吴知府白白身死?!徐恪呀徐恪,真不知你这千户是怎么得来的?你不远千里而来,不就是为了查明吴知府被杀一案的真相么?如今真相已明,杀死吴知府的凶手就在你的眼前,你因何还要这般犹豫难决?快快将本仙翁锁了送往杭州府大牢!”
身旁的舒恨天见郎千山如此疾言厉色,有心上前相劝,却又不知该如何出口,急得他不住地手捋自己的长髯,连连摇头又连连叹气。
半解书仙熟读天下奇书,岂能不知他十哥的这一番苦心?一方面,郎千山失手杀死了昔日故交,内心自是悔痛难当,他不惜亲手将自己送入牢笼去抵罪,也是求得一分内心的解脱;另一方面,郎千山自愿被徐恪“抓进”杭州府大牢,其意自然也是为了保护徐恪,免得徐恪由此背上一个“枉顾天子圣命,包庇杀人凶犯”的罪名。
然而,倘若徐恪就此将昔日的救命恩人抓入大牢,岂非也陷他自己于不仁不义之中?
倘若徐恪就此放过郎千山不予追究,以徐恪的性格,他也不愿随意抓一个人来抵罪,那么他回京之后,又该如何去向魏王、向天子交代?
一边是法理,一边是人情,如何取舍,当真是两难了……
舒恨天自忖设若自己是徐恪的位置,当此两难之境,是非对错,实在也是不知该如何取舍了。他偷眼看向徐恪,果然见此时的徐恪正不停地挠着自己的额头,面上尽是难以抉择的神情:
“这个……”
“咳!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