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第六章 吕夷简的继承人还得看小儿子 (第1/2页)
开封府衙。
两处刑房,灯火通明,上百名官吏进进出出。
以龙图阁直学士,权知开封府的吕公绰,正拧着眉头,监督着一群下属破案。
他的凝视,让一众官吏压力巨大,行色愈发匆匆,隐约流露出慌乱之态。
如此姿态,也让吕公绰愈发不满,眼神越来越凌厉,心中更是升起一个念头:“若是四弟在就好了,以他的聪慧,这等小案,定是手到擒来!”
他的四弟正是吕公孺,此前为开封府推官,待得亲哥哥权知开封府,这样的亲属关系肯定要避嫌,出京外任。
吕公绰不仅相信弟弟的能力,更在于兄弟至亲,有些事情操作起来就方便了。
父亲致仕,如今在家颐养天年,但身体已是每况愈下,却偏偏时不时地出来露面,摆出一副精神矍铄之态。
吕公绰很清楚,这是在为自己撑腰,权知开封府事,是四入头的关键一步,他得当好,为进入两府为宰执,打下坚实的根基,绝不容许意外毁去吕氏这一代的布置。
司马光之死,可能就是这样的意外。
才子身亡,本不是大事,顶多让人觉得惋惜,但一位即将科举的大才子,光天化日之下在国子监内遇害,凶器更疑似外族人所用的毒镖,这起案件就很敏感了。
所以吕公绰才怀念起那个探案如神的弟弟,哪怕对方与几个兄长理念不合,渐行渐远,终究是打虎亲兄弟,不会置于不顾。
当然,国朝人才济济,不可能缺了一個人,衙门就运转不起来,原推官吕公孺调任,开封府衙的官员里面,又有新的擅长刑侦的判官,这个人叫潘承炬。
王曾病逝、吕夷简致仕后,如今的首相,是六十八岁的杜衍,杜衍当年任河东路提点刑狱公事时,就很赏识在并州任县尉的潘承炬,后来得以提拔,终至开封府衙判官之位。
《洗冤集录》和《宋明道详定判例》的普及,大大提高了破案率,但同样的,如果这个时候再有官府破不了的案件,往往凶手的手段就不一般了。
毕竟朝廷的官吏通过读这两部著作,获得了大量宝贵的第一手经验,凶手也可以通过苦读这些书籍,寻找规避官员抓捕的办法,反侦破意识大大提高。
于是乎,此前一场震惊京畿的连环凶杀案后,有保守的老臣提出,应该在民间禁传《洗冤集录》。
这种因噎废食的愚蠢想法,当然不会得到认可,不过倒是引发了《洗冤集录》的再一次修订,修订的内容不局限于勘验和验尸的过程,还有查案的职权分配,切忌外行指挥内行,一旦遇到非比寻常的凶杀案,就要让专业的官吏出面负责案情的查办。
潘承炬显然就是刑侦领域的专业人士,此时坐镇刑房,聚精会神地看着尸格文书,听着一队队官差的禀告,在案录上飞速记载着,基本没怎么理会吕公绰。
吕公绰倒也不在乎这个,他在乎的是案件的侦破会不会激发矛盾,产生不可控的风波,对自己这位大府造成冲击,影响了接下来入两府的仕途。
正捻着胡须,考虑着这些,不知何时,潘承炬已然来到面前行礼:“吕大府,案情有了进展!”
“嗯?”
吕公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道:“凶手可与外族使臣有关?”
潘承炬眉头稍稍皱了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开始讲述案情:“根据太学同窗的回忆,被害者司马光近月来,与一女子往来甚秘,然并未介绍给旁人,无人能描述出女子特征,只猜测有此人存在,是否为真,有待详查;又经差役盘问,被害者司马光于十日前,自小甜水巷锦绣堂、秋和居内购置了名贵礼物共十二件,这是清单,请大府过目!”
吕公绰接过,他是锦衣玉食出身的,哪怕只看名目,就能知道价格,不禁有些咋舌:“这些都是好物啊!小甜水巷中所售,钱价尤高,司马君实尚未取得功名,就花这许多钱财在女子身上?”
“是否花在女子身上,还有待商榷,但确实最有可能。”
潘承炬又取出一份借贷文书来:“这是大相国寺的香积钱贷,被害者司马光于十八日前,贷了一千五百贯。”
吕公绰接过,脸色微沉:“这与他遇害,有何干系?”
对于这位年轻沉稳的才子,吕公绰还是很有好感的,国朝就缺这种老成持重的官员,本以为是未来的同僚与好友,结果惨遭不幸……
但不管怎样,对方既已遇害,这种容易累及身后之名的行为,就不要再谈论了。
可潘承炬显然不这么认为,又将尸格递了过去,特意翻到现场地形的简略舆图上:“吕大府再看,被害者司马光被杀时所处的位置,这里可不是寻常的待客外间,而是私密的内间!”
吕公绰不耐烦了,接都不接:“在国子监私会,又避人耳目,凶手与司马君实定是熟悉之人,这个判断你之前就做过了!”
潘承炬把尸格收回,其他的也不递了,直接道:“被害者司马光性情孤僻,少与人往来,若说熟悉,近来被他花费重金赠予礼物的这个女子,很可能就是最为亲密之人!”
吕公绰恍然大悟:“是女子所杀?可那毒镖……唔!既然涂抹毒药,倒也有可能是女子加害,毒妇!好一个毒妇!”
潘承炬道:“吕大府就不奇怪,女子杀人的动机?”
“与女子私会于国子监中,还能是何等动机?莫过于私情恶欲……”吕公绰轻叹:“司马君实大好前程,本该为国朝尽忠,实在糊涂啊!”
潘承炬摇头:“请恕下官不能认同吕大府所言,被害者司马光若真的在国子监内与女子见面,应该不是私情幽会,而是迫不得已。”
吕公绰一怔:“此话怎讲?”
“今日是国子监学子张宗顺结业之时,辰时之后,国子监的同窗几乎都往城外相送,根据数名学子回忆,当时司马君实也准备同去,中途却因身体不适,独自离开。”
潘承炬取出一张自己记录的时辰表:“巳时三刻,最后一位学子看到司马光,此后他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不过当时已经走到外城,司马光没有坐骑,附近的车夫经过盘查,也没有租借给他马车坐骑,他应该是走回国子监的,依照路程,再快也是在午时了,敢问吕大府,这是幽会的时辰么?”
吕公绰眉头皱起。
正如欧阳修的诗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哪有正午时分,日头高照时幽会的?
国子监那个时候肯定少人,却不是绝对没有人,司马光再表面正经,背地浪荡,也不至于拿自己的士人声誉和前程开玩笑。
所以思索过后,吕公绰缓缓地道:“依你之见,这女子与司马君实相见,不是幽会,而是……”
“威胁!”
潘承炬沉声道:“根据目前的线索推测,被害者司马光与女子见面,不是幽会,应该是遭到了对方的威胁,选在国子监这座偏僻的屋舍会面,既不至于如太学那般,随处都是相识的同窗,又对声名产生威胁,逼得被害者不得不与之相见……”
吕公绰眼睛瞪大:“要挟相见,而后女子未能达成目的,残害了司马君实的性命?嘶!此子莫非在守孝期,与这女子生情……只是他为何不认呢?”
和冯京一样,吕公绰同样觉得莫名其妙,甭管是妻是妾,先认下再说,等到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再处理后院家事不迟。
商人总喜欢用榜下捉婿与士人联姻,有的也学会早早投入,在士子一文不名之前将女儿嫁了,为其准备科举的钱财,但不是每个进士都有良心,真得了势,把商贾出身的妻子,找个借口休掉,或者使手段逼迫和离,调头娶一位高官女儿的例子,不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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