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祸害 (第2/2页)
女子跨进了那道门槛,厚帘子立刻放了下来。
“傻瓜!”有人在后面嘲骂。】
姬昭讲述的不快不慢,他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回忆起这篇文章了,洛苏三人都为其中的精神所震撼,即便是洛苏这样的人,捏着棋子的手也忍不住僵住了。
“一个圣人。”洛苏皱着眉头,对故事的结尾有些不满,他很少带着这样的情绪说话。
姬昭一顿,“故事的结尾,从不知何处传来了一声‘一个圣人!’。
是的。
一个真正的圣人。”
洛苏紧皱的眉头舒展开,这个故事的结尾,真好,他将手中的白子按在棋盘上。
姬昭讲了一个故事,表面上并没有回答洛长青的问题,但三个人都知道姬昭已经回答了。
在这个故事中,洛氏这位老祖宗到底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境,已经表露无疑了。
洛长青的目光沉凝,轻声道:“两千年了,洛氏有庞大的力量,那些寒冷、饥饿、嘲笑、轻视,都不属于洛氏。
洛氏有自己的家族,我们有世上最好的亲人和朋友,不会遭遇那些来自亲戚和朋友的痛苦以及打击。
洛氏也从不担心那些功绩无人知晓。
只有牺牲。
原来不知不觉中,洛氏已经拥有了这些,拥有了这些的洛氏,还在这里瞻前顾后。
老祖宗,我们是不是让您失望了。”
洛长青虽然不知道姬昭的这个故事是从哪里来的,但是他自认自己是远远不如故事中的那个女子的。
那么多的危难,却能够坚持自己的信仰,正如文公所评价的那样,这是一个真正的圣人,和这个圣人比起来,历史上的很多圣人,都不算是什么了。
姬昭摇摇头道:“不必妄自菲薄,在人间有一句话叫做,背叛自己的阶层是很难的,你愿意舍弃自己的这一切,已经很了不起了,在通往神圣伟大的道路上,并不是只有最伟大的那个人。
洛氏既然有这么有利的条件,那就更应该发挥自己的作用。
我相信洛氏的子孙,绝不会畏惧那些牺牲,以及某些人的嘲讽和不理解,以及那些死亡,也不会再困苦的环境中,背弃自己的信仰。”
姬昭知道很多的事情,有时候他也在思考一些关于哲学的问题,但最终他还是坚信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在潜意识中,到达了洛氏的心中。
“现在心中不迷茫了?”
姬昭笑着望向洛长青。
“没有了,老祖宗,还请让我回去吧,天界虽然好,但我终究是人间人。”
他最牵挂的东西,还是在人间。
姬昭笑笑,然后轻轻一挥手,洛长青就消失在天界中。
……
洛王府中,洛长青睁开眼,刚刚所发生的一切,清晰的印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知道,那都是真实发生的,而不是一场梦。
他感受不到素王的存在,然后想起了素王说过的,现在已经绝地天通,即便是洛氏也感受不到,只有姬昭单方面的召唤,就像是姬昭召唤洛长青这样。
洛长青坐在原地沉静了片刻,然后再次将洛庆云写的那本书拿了起来,他随意的翻看着这本书。
在洛氏之中已经有年轻人走到了前面,洛长青很是欣慰,在洛氏中有很多这样的子弟,所以这些年留在洛阳的子弟越来越少。
当初可以继承洛王之位的人,可是有整整十几个,有男有女,但是现在,留在洛阳的洛氏子和洛氏女,只有三个,洛长青就连选择都没有。
剩下的洛氏子和洛氏女,汲汲于推动生产力发展的,还有洛庆云这种研究社会制度以及社会资源分配的,他们所做的事情,都是在推动这个世界向前。
洛长青又想起了姬昭故事中的那个女子,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精神力量在支撑着她。
洛氏中的改革者,可能永远都感受不到那种孤独,因为洛氏永远都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亲人,可以作为依靠。
去见皇帝吧。
洛长青收拾了一番后起身前往皇宫。
洛王的突然来访,让天子有些摸不着头脑,洛长青见到天子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将洛庆云猜测中的可能爆发大危机的事情,和天子大致讲了一下,实话说,天子没听懂,毕竟那些理论,不是一般人能搞懂的。
洛长青也不意外,如果不是洛庆云讲解的详细,他也搞不懂这些东西,但大概的结果,洛长青猜测了一下,即便他猜测的没有真实的一半厉害,但依旧把天子吓得不轻。
虽然天子很多东西都不懂,但现在的天下依靠什么来运转,他还是知道的,如果这些东西都没了,整个帝国会出现多少流民,他简直难以想象,而且这些流民,会不会将这些事情都怪罪到他这个天子的头上呢?
“当然会!”
洛长青斩钉截铁的说道,这都不会说,应该说是注定的事情,谁统治这个国家,那这个国家出了事之后,谁就要承担这些结果。
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尤其是其中很多上下其手的人,就是借着皇室的手,这个锅无论如何,天子是逃不了的。
不仅仅如此,在洛长青将手中的书籍递过去之后,天子一开始还有些懵,然后很快稍微读了一点之后,他就感觉到了这本书的可怕。
这比之前那些新学书籍还要可怕,在这本书里,帝制的领头人,也就是他这个皇帝,简直就是所有罪恶的化身,用一句老话来说就是——
“天下最大的祸害就是君王。”
这句话中的祸害,不是说君王自己就为祸天下,自古以来有圣王,有贤君,有庸君,有暴君,有昏君,每个人对于天下的作用都是不同的,其中真的能说得上为祸天下的君主,也不算是多。
即便单纯的用好坏来形容,实际上大多数的君王,也就是正常人,比君王坏的人,多太多了。
但为什么说天下最大的祸害就是君王呢。
有一句古话叫做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说着就是这件事。
即便是那些不作恶的圣王,也因为他的存在,而让很多作恶的人接受不了惩罚。
王的存在本身就是所有那些人的背景后台。
王的存在就意味着与之配套的等级制度,以及那一整套的帝制贵族体系,官僚体系,那些生来就拥有莫大权力的人,那些荫庇,那些让人绝望的生而高贵者。
人有时候是不能决定自己的。
一个体制由谁组成,那就要维持谁的利益。
什么是国家呢?
将那些天命之类的东西排除掉,将那些过去所一直宣扬的历史、祖先、荣耀、辉煌都排除掉。
“国家就是统治者剥削压迫被统治者的工具,是统治者和被统治者双方矛盾不可调和的产物。”
天子的手在抖,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利剑,洞穿了他的心脏,然后将他的血肉翻出来,血淋淋的暴晒在阳光下。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又闭上了嘴,他能说些什么呢?
说这些荒谬之言,说这些诛心之论,但他不是个蠢货,殿中只有他和洛长青两个人,他甚至不知道这番嘴硬的话,是要说给谁去听。
因为这就是事实,血淋淋的事实现在被刺破了。
“他们将律法神圣化,犯法的人似乎十恶不赦,蛊惑了许多人,实质上,一切都是为了掩盖它最根本的罪恶,为了少数人的福祉,而创造的法律,就该被钉在耻辱柱上。”
天子彻底拿不住了,手中的书刊直接掉落在地上,他的脸色苍白,低声问道:“洛王,这是谁写的,太可怕了。”
洛长青沉声道:“是洛氏的一个小辈写的,他有快二十年没有回过家族了,没想到在前些时日,突然将这本书送了回来。”
听到是洛氏的人,天子略微松了一口气,“洛王,幸亏之前您将朕的那些行为都拦了下来,否则朕真的就要铸下大错了。
这天下,朕本来以为会是那些新学的,但这部书一出,朕看不会是那么简单了,这部书骂的可不仅仅是朕一个人啊。”
天子其实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只不过在如今这个时代,聪明没有什么用处,天下大势已去,他区区一个人,怎么可能逆转进步的大势。
尤其是。
天子的目光落在洛长青身上,有洛氏在,谁想逆历史潮流而动,谁想做那个反动派,都要问过洛氏的刀剑是否锋利。
作为和洛氏合作了四百多年的李氏天子,他是绝对不会尝试和洛氏作对的。
天子对洛长青很是感激,在现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中,仅仅站队已经不能保证生存了,有的人是不能换队的,因为他手中充满了鲜血,不会被新时代所接纳,有的人则可以反正。
他这个天子也是一样,如果他的手中满是义士的鲜血,那他就必须站到底,但现在的天子,手上完全没有什么鲜血,他顺着历史的潮流而动,民间无论是哪一个群体,对天子都没有什么仇恨,这是天子未来能够全身而退的关键所在。
“洛王,这些文字,已经传播多少了?”
“还不曾传播的特别开,在秦国中有一定的传播,不过时间尚短,现在应该还没有以这种思想作为纲领而组建的政党。”
新学大兴之后,一个和帝制时代很大的不同点,大概就是官员光明正大的结党,这种朋党,在真正的帝制时代,是要被清算的,但现在却无人在意。
“洛王,您觉得朕现在应不应该准备后路,如果朕以后不再是皇帝了,朕总不能真的去像是普通人一样的劳作,朕没有那个洛氏嫡系的本事。”
天子知道洛氏嫡系都是种地的一把好手,其他的技能也很多,但是他,只会做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