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临终念子孙 (第2/2页)
李信崇摇摇头,不等李惟俭舒一口气,就听其说道:“我如今不过一秀才,哪里进得了长乐宫?不过太子礼贤下士,今儿在聚贤楼特意见了我一面儿。”
李惟俭心思电转,瞬间便琢磨明白了长乐宫那位的心思……说不通自己,干脆曲线救国吗?
李惟俭便道:“大哥蛰伏已久,可是被太子一眼识出英才了?”
李信崇得意微笑道:“我之才比照四弟差远了,不过胜在博览群书,因是太子请我入詹事府做校书郎。”
见其面有得色,李惟俭面上不变,心下叫苦不迭。李惟俭情知大哥李信崇吃了太子的迷魂汤,这会子若是劝说,说不得兄弟二人就要翻脸。大伯一家待自己有养育之恩,岂能因此反目?
大哥为人迂腐,这会子听不得劝说,只怕要想个周全的法子将其劝走才是。
思来想去,只能用孝道来压李信崇了。拿定心思,李惟俭与其攀谈一阵儿,旋即告辞而去。一路径直寻到知觉斋,这会子邢岫烟正在做女红,见其来了,顿时讶然不已。
迎上来道:“老爷怎么来了?今儿不是在琴妹妹房里吗?”
李惟俭道:“要写一封书信。”
邢岫烟也不多嘴,赶忙吩咐丫鬟准备了笔墨,又亲自在一旁研磨伺候着。李惟俭提笔落墨,将缘由写了个清楚明白,又生怕大伯李守中起了逆反之心,干脆又给大伯母梁氏写了一封书信,内中痛陈利弊,最后言‘若果然不协,许累及家门’。
写过书信,李惟俭撂下笔墨心中暗忖,这会子投靠太子,何其不智啊?且不说圣人如今春秋鼎盛,单是太子身边儿围拢的都是旧党,还以顽固旧党居多,来日这太子之位就难保。
莫说是首辅陈宏谋,便是恩师严希尧都绝不容许那些顽固旧党反攻倒算。思忖罢,与邢岫烟说过一会子话儿,李惟俭便拿了书信往前头交代吴海平明日走递铺六百里加急送去金陵。
转过天来,乃是李纹回门之日。李惟俭在前头招待陶君谭,婶子刘氏与黛玉、宝琴等围着李纹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一时间好不热闹。
待申时用过饭,李惟俭与黛玉将小夫妻送出二门,遥遥见得二人乘坐马车离去,黛玉就笑道:“不觉间两个妹妹也出阁了,说来我如今岂不是老媳妇了?”
李惟俭哈哈大笑,牵了黛玉的手儿便往回走,说道:“妹妹哪里老了?也不对,我倒是巴不得妹妹再大一些,也好尽快——”
黛玉赶忙遮了李惟俭的嘴,嗔道:“四哥又没正行!”
笑闹两句,黛玉忽而忧心道:“老太太这些时日又病了,今儿一早还不见好,说不得过会子须得去瞧瞧,不然一直心下不安稳。”
李惟俭不知说什么好,黛玉便捏了捏李惟俭的手道:“我知先前四哥是宽慰我呢,这会子又哪里会计较?总归先前四哥也是好心。”
李惟俭点点头,说道:“先前那硝化甘油瞧着也算对症,不知为何老太太又犯了旁的毛病。”
二人方才回返东路院正房里,便有平儿急急寻来,道:“老太太不大好,我们奶奶瞧着情形不对,打发我来请了四爷快去瞧瞧。”
黛玉讶然一声霍然而起,却是起得急切了,一时间天旋地转。亏得李惟俭搀扶,这才不曾软倒在地。待略略回神,黛玉不禁红了眼圈儿,夫妻二人紧忙往荣国府而去。
贾母到底上了年岁,虽每日吞服硝化甘油,此药对那心脏衰竭不过是略略缓解,并无实效。加之前些时日偶感风寒,回去身上发热,扎挣了一两天,竟躺倒了,日间夜里脸上作烧,茶饭不进,面容枯焦。
贾家个个心似油浇,贾政慌了,遍寻京城名医,也花了不少银两,无奈贾母病势越发严重,贾家众子弟儿孙轮番前来探望,都偷偷掉泪。
贾母亦知自己阳寿将尽,便想着临终能再见见子孙一面。一时想起湘云来,便打发大丫鬟鸳鸯去请。
李惟俭与黛玉到荣庆堂时,便见鸳鸯抹着眼泪行出来,见了二人略略施礼,紧忙往前头乘车马赶往忠靖侯府而去。
转过屏风,又见贾琏没头苍蝇也似的乱转,余下贾家子弟七嘴八舌胡乱出主意。那边厢贾政领着张太医入内问诊,过得须臾,那张太医出来一句话没说,只是冲着贾家众人摇了摇头。
那张太医闷头离去,独留下贾政怔在当场。
一时间无人敢上前问话,李惟俭思忖一番,迈步上前道:“世叔,可要给老太太预备参汤?”
这会子说的参汤,乃是独参汤,有回阳固脱之效。
贾政醒过神来,点点头,赶忙吩咐贾琏道:“快去预备独参汤,再将家中子弟都叫来。”
贾琏先是应下,旋即面上为难道:“二叔,家中人参不足用。”
贾政瞪眼:“哪里不足用了?”
贾琏讪讪不言语。
李惟俭接茬道:“世叔,我家中多有预备,这便打发人去取。”
当下李惟俭吩咐了随行的紫鹃,紫鹃赶忙去家中取人参。只须臾光景,紫鹃取了一根上好人参回来,平儿接过看着厨房熬制独参汤。
少一时,参汤熬好,凤姐儿接过来亲自伺候着贾母服用了。那独参汤果然效用非凡,过得半晌贾母忽而面色红润清醒过来。
贾母四下扫量,低声叫过大丫鬟琥珀来耳语几句,琥珀便抹着眼泪出来道:“老爷,老太太要见见家中子弟。”
贾政出去找人。不大会儿,贾敕、贾效、贾敦、贾衍、贾珖、贾璎、贾琛、贾璘、贾菖、贾菱、贾蓁、贾萍、贾藻、贾蘅、贾芬、贾芳、贾菌、贾芝、贾蔷、贾荇、贾芷、贾环都来了,在院子里黑压压的都站满了。尤氏、凤姐、李纨、宝玉、迎春、探春、惜春也都来。贾母让一个个进来看视一番,又强扎挣着与贾政、贾琏说了些话,要拿出自己的梯己用来办丧事。
贾母低声道:“家中人口滋生,用度日渐不足,前些年修园子就没少亏空。家计艰难,再不可如往常一般大手大脚、大操大办。我素日里存了不少体己,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丫头各分一万做陪嫁,余下的正好用来治丧。”
凤姐儿这会子早哭得泪人儿也似,闻言有心要大包大揽,却想起方才贾琏那为难的样儿。这才强忍着没说出口……
贾政羞愧得涕泪横流,哭道:“母亲还要掏钱出来,做儿的怎不惭愧?”
贾母叹息一声,叫过王夫人、邢夫人与凤姐儿,吩咐三人去房里开箱倒笼,将做媳妇起到如今积攒的东西都拿出来,三人答应着却仍是站着。
贾母也不催促,继而道:“兰哥儿可来了?他舅舅、舅母呢?”
邢夫人忙道:“在,都在外头候着呢。”
当下赶忙传话,不一刻李纨领着贾兰,李惟俭领着黛玉,四人一并入内。黛玉瞧见贾母形容枯槁,顿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贾母颤颤巍巍扯了黛玉的手儿道:“玉儿莫哭,等我看过兰哥儿还有事儿与你商议。”
黛玉颔首应下,便垂手站在一旁不敢出声儿。
贾兰上前见礼,贾母顿时面上多了几分欢喜,扯过贾兰仔细观量一番,又附耳凑近低声说了几句。
贾兰应承连连,也掉了眼泪。贾母看向李惟俭道:“伱有舅舅照看着,前程自是无碍,我思来想去,来日也唯有兰哥儿能光大门楣。不拘如何,兰哥儿要记得,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来。”
贾兰跪下叩首道:“重孙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