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李伯爷夜袭 (第2/2页)
李纹心下暗恼,李绮笑着出言道:“宝二哥好生奇怪,我们姊妹要住也是住在伯府,为何要住你家园子?”顿了顿,又笑眯眯道:“再者,宝二爷比我还要大些,须知一些避讳了,不好每日家与姊妹厮混。”
正暗自得意的宝玉好似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怔怔出神片刻,恼道:“我还道是清白洁净的女儿,不想也被凡俗浸染了一身腌臜!”说罢丢下众人,转身便跑。
此时王熙凤去安排席面了,不在左近。三春叽叽喳喳呼唤了一通,也不见宝玉止步,惜春就道:“快去个人跟着些,免得宝二哥又犯了糊涂。”
探春扭头看向宝钗:“宝姐姐快去追吧。”
宝钗自知宝玉发了性子时,只怕谁也劝不好,因是便道:“我的话他何曾肯听过?要我说,还不如林妹妹去追,她的话宝玉一准儿能听进去。”
眼见众人看向自己,黛玉蹙眉道:“宝姐姐这话好没道理,他自恼他的,又与我何干?”顿了顿,又乜斜笑道:“我看啊,谁应了金玉良缘,谁才该去呢。咯咯咯……”
宝钗心思被一语点破,顿时羞红了脸儿,当即上前来追:“好啊,看我今儿不给你个好儿!”
黛玉笑着绕三春而走,边跑边笑道:“好姐姐,快饶了我这一遭吧!”
宝钗口上不依,心下先是一喜:黛玉果然对宝玉再没心思了!继而便是困惑,莫非黛玉果然与俭四哥凑在了一处?
好似也不是,明眼人都知两梁恭人此番是为着俭四哥的婚事而来,方才相看时虽多有赞叹,可梁恭人也赞了探春与自己,算不得对黛玉别有青睐。宝姐姐一时间心下犹疑,既想去追宝玉,又想留下来与那李纹、李绮探听几句,说不得摸清了梁恭人喜好,便能鲤鱼跃龙门呢?
转念宝姐姐又思忖着,有道是‘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因是追着黛玉笑闹了一会子,到底别过众人,去追宝玉去了。
黛玉并三春此时看向李绮、李纹,却见姐姐李纹正在训斥妹妹李绮:“多嘴,哪里有去人家做客惹恼了主人家的?”
李绮辩驳道:“我有不曾说错,我们姊妹好生生的姑娘家,他却像见了猫儿、狗儿一般,瞧着欢喜便要往家里塞,凭什么?再说我又不曾说错。”
李纹故作恼道:“还敢顶嘴?回头儿定说给母亲,让母亲管教你一番。”
李绮顿时噘了嘴。
这番话好似实在呵斥,实则是李纹借着李绮的嘴堵住众人之口。姊妹二人有个顶天立地的兄长照拂着,自是瞧不上不知眉眼高低,更不知礼法、避讳的宝玉。
于二人心中,那宝玉不过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虚有其表的纨绔膏粱,又如何与俭四哥做比?
听得此言,三春并黛玉俱都无言。此言若是假话,还能辩驳一番,奈何偏生人家说的是真话,这却辩无可辩了。
探春便道:“宝二哥便是这般性子,由他去吧。前头就是紫菱洲,二姐姐就住在此间,咱们过去瞧瞧吧。”
众女继续游逛大观园,不觉便是一个时辰过去。此时荣庆堂里叙过过往,又说起当下来。
梁氏便笑着道:“不瞒老太太,我此番千里迢迢的来京师,一则是看看女儿与外孙,二则是俭哥儿创下这般家业,去岁又往青海走了一遭。虽说俭哥儿上进,这做长辈的心中定然欢喜,可这心中也不免七上八下,实在不放心。
正巧外子近来身子爽利,我这才得空往京师走一遭。”
贾母感叹一番道:“俭哥儿自是不用说了,再没比他稳妥的了。老国公在时,哪次出征家里头不都提心吊胆的?”
一旁陪坐的邢夫人听闻此言,顿时插嘴道:“说来恭人此番怕是也为着俭哥儿的婚事吧?”
梁氏哪里肯吐口?只摇头笑道:“儿大不由娘,更何况我这个做伯母的?不瞒老太太,自打俭哥儿出息了,老宅里三五天便有人来说媒。外子是个自命清高的,这个看不中,那个瞧不上……哎,说不得啊,俭哥儿这婚事还得拖延上几年呢。”
邢夫人顿时急了,迎春都十七了,哪里还拖得下去?奈何此时贾母又与梁氏说起儿女经来,邢夫人一时间插不上话,只能心下暗急。
又半晌,大丫鬟鸳鸯入内禀报:“老太太,二奶奶传话,说是酒宴都齐备了。”
此时眼看到了午时,贾母便笑道:“恭人远来,家中略备了些薄酒洗尘,恭人可不好推拒啊。”
梁氏就笑道:“老太太既这般说了?我这边厢也唯有恭敬不如从命。”
当下自有婆子、丫鬟将桌案搬来,游逛园子的三春、黛玉并李纹、李绮姊妹齐齐回返,唯独不见了宝玉与宝钗。
王夫人心下纳罕,探春便凑过去低声耳语了几句。听闻宝玉又摔了脸子,王夫人顿时有些挂不住脸。偏生探春没说缘由,王夫人想着往日里十回有八回都是因着黛玉,顿时心下暗恨不已。
当下菜肴流水一般上来,又叫了养在梨香院的十二个小戏子来唱曲凑趣,席间面上其乐融融自是不提。
这一场酒宴自午时吃到申时方才散去,梁氏多饮了几杯,待席面撤下奉上茶水,又陪着贾母说了会子话,眼见天色已晚,这才领着李纹、李绮告辞。
贾母便道:“恭人就住在隔壁,往后若得空常来常往,就当陪我老婆子说说闲话了。”
梁氏笑着应下,旋即被邢夫人、王夫人送出。临到仪门前,那邢夫人再顾不得一旁的王夫人,出言道:“恭人这几日可得空?我这边厢也想好生款待恭人一番呢。”
这话说的让王夫人心下好一阵无语。亲家母登门,她还不曾出言款待,妯娌却抢了先。
那邢夫人好似也知不妥,忙找补道:“诶唷,不是有心与太太抢东道,实在是有事与恭人相商。”
梁氏方才瞧过了二姑娘迎春,认定实在不是个做主母的。刻下李惟俭还不曾回返,梁氏便想着,若俭哥儿回来了只怕此事还要绵延,不若自己出面快刀斩乱麻。因是便颔首应下:“好,那我明日再来叨扰。”
邢夫人见其应下,顿时喜形于色。
这一日两府各自喧闹,王夫人有心教导宝玉,结果叫来跟前,就瞧见宝玉面上的烫伤,顿时心下不忍,那训诫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李纹、李绮回了伯府,将争执之事说与梁氏、刘氏。梁氏见怪不怪,刘氏却蹙眉不已。
她此番带着两个女儿入京师,自是因着女儿年岁到了,也该找寻好人家了。本道功勋之后总有一番富贵,也免了终日为米粮奔波之苦,却不料勋贵子弟竟这般不成器!
若果然将两个女儿嫁了去,说不得来日会吃多少苦头。因是刘氏便略略转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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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天来,李惟俭依旧不曾回返。
梁氏一早打发了府中小厮往两家送了拜帖,下晌方才去荣国府赴宴。申初去的,申末便回返伯府,显是不欢而散。
傅秋芳等一应姬妾不敢言语,妯娌刘氏便道:“嫂子此番是不是有些不妥?总要跟俭哥儿商量过了……”
梁氏断然道:“当断则断,不说家世,单是品性那二姑娘就不是良配。俭哥儿回来了,自有我去分说,他便是不认我这大伯母,我也认了。”
话音落下,晴雯进来报,说是李纨来了。
须臾便见李纨蹙眉匆匆进来,不待落座便追问道:“母亲方才可是与大房闹翻了?”
梁氏冷笑道:“便是闹翻了!那邢氏好生没道理,好似认定了俭哥儿非二姑娘不娶一般,开口便问彩礼,真真儿是不知所谓!”
“这……”
眼见李纨面上为难,梁氏便道:“伱有何怕的?你兄弟这般能为,若荣国府敢拿你作筏子,我让俭哥儿将你接回家去,免得受这腌臜气!”
李纨哭笑不得道:“母亲多心了,我何曾单想着自己个儿了?我是——”
有些话不好让外人听去,眼见李纨隐晦瞥了自己一眼,刘氏顿时心领神会,当即领了李纹、李绮避开。
待内中只余母女二人,李纨方才将李惟俭与黛玉、迎春,乃至并嫡之事说将出来。
梁氏讶然半晌:“此事怎地没听俭哥儿提起?”
李纨道:“也是回程路过扬州时才定下来的,那书信连俭哥儿也不曾瞧过,谁料到俭哥儿的恩师竟有这般打算?”
梁氏思忖一番,硬气道:“便是如此,那二姑娘也不是良配。并嫡也是嫡,当家主母这般性子,家中岂非乱作一团?莫说你父亲不赞成,就算我这一关都过不去。”
李纨唯有叹息。心下暗忖,只怕俭哥儿原本谋算着一并娶了黛玉、迎春,有黛玉掌家,迎春刚好做个摆设。如今母亲横插一手,这事儿往后如何却是不好说了……也不知二姑娘听闻此时是何情形。
那梁氏却不管迎春如何,忽而欢喜道:“俭哥儿果然好眼光,那林姑娘我瞧着就是个好的。就是可惜身子骨弱了些。”
李纨附和两声,不敢再久留,生怕这会子二姑娘想不开再闹出事端来。因是赶忙起身离去。
她一路回返大观园里,到得缀锦楼左近略略停足,便听得隐隐啜泣、劝说之声。料想二姑娘迎春果然得了音信,好在还有旁人看顾着。暗忖迎春一时出不了事儿,李纨这才回返稻香村。
事涉婚嫁,黛玉心思杂乱,因是不好过去劝说。宝钗此时还在王夫人处,李纨又避开了,因是来劝说的就只探春与惜春。
惜春年岁还小,说话自是向着二姐姐迎春;探春虽也在劝说,心中却五味杂陈。虽说不该奢望,可也想着此番梁恭人明着推拒了二姐姐,那自己……
一同劝说的还有司棋、绣橘,绣橘如何想且不提,司棋则想着,若二姑娘与俭四爷的事儿果然告吹,那自己个儿是不是寻个由头,干脆让人撵出府去?如此也不用再守着木头也似的二姑娘了。
至于二姑娘迎春,伤心欲绝自是不提,可心中好歹还有些念想。于她心中李惟俭本事通天,他既说过此事由他处置,总要听他怎么说才是。因是哭过一会子,二姑娘便止了眼泪,反过来将探春、惜春劝走,又独自蜷缩在床榻上念着李惟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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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日天色擦黑,李惟俭方才入得京城。一路回返自家,方才进门便听闻大伯母一行业已到了家中,顿时喜不自胜。
当即衣袍也不曾更换,兴冲冲便去后头拜访梁氏。
此时已然入夜,寡婶刘氏与两个堂妹居停的小院儿自然不好造访,因是李惟俭只去了梁氏院儿中。
二人见面,李惟俭大礼参拜,梁氏紧忙将其扯起,观量几眼,喜道:“高了些,也壮实了。好,好,好。”
李惟俭嬉笑道:“非如此,侄儿哪敢往军中走一遭?”
梁氏顿时唬着脸道:“偏你逞能!那兵凶战危的,又岂是好相与的?也就是你此番运气,若赶上战事不利,你让我如何与你父母交代?”
李惟俭嬉笑着道:“再不会了,大伯母莫再念叨了。”
梁氏没好气地探手戳了李惟俭脑门:“都是伯爷了,怎地还这般没正形?”
李惟俭便道:“您老跟前还要绷着,岂非不孝?”
梁氏顿时好笑不已。当下二人略略叙话,须臾便说起这两日情形,梁氏便将邢夫人设宴催逼一事说将出来。
随即蹙眉道:“——依我看,非但那二姑娘不是良配,其生父、继母也不是个好的,这亲事我替你否决了,就算你与我生分了也无妨!”
“啊?”李惟俭顿时瞠目结舌,道:“大伯母只管拖延就是了,何苦当面拒绝?”
梁氏道:“亏下创下这般家业了,岂不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这是养育自己的大伯母,李惟俭能如何说?他本心想着再拖延一二年,只待荣国府败落了,再趁机将迎春纳入家门。不料大伯母将此事戳破,这却不好转圜了。
眼见其神思不属,梁氏就道:“罢了,你方才回来,风尘仆仆的,先去安歇吧,有什么话咱们明儿再说。”
李惟俭应下,起身告退而去。
回得东路正院,姬妾等迎上来,伺候着其沐浴、更衣,李惟俭起初还在思忖着生怕二姐姐迎春想不开,不知怎地,想着想着就成了挂念黛玉会多心。
待沐浴更衣过,李惟俭实在按捺不住,起身便往外走。
傅秋芳忙问:“老爷要去哪儿?”
“有些气闷,我随意走走,一会子就回。”
丢下面面相觑的傅秋芳等人,李惟俭一路进得会芳园里,转眼便到了大观园东角门。
到了此刻李惟俭又犯了难,此番还不曾见过司棋,也不知其与秦显家的说没说妥。
便在此时,门后忽而传来女声:“可,可是李伯爷?”
“嗯。”李惟俭闷声应下。
旋即就听吱呀一声,那角门敞开一半,自内中探出个女子身形来,手中提着灯笼,正是秦显家的。
二人对视一眼,秦显家的嗫嚅道:“伯爷可是……可是要游逛一番?”
李惟俭心下落定,料想应是司棋与秦显家的说妥了。
他凑近笑道:“刻下可方便?我寻人说说话便走。”说话间一抖衣袖,塞过去一枚五两的银稞子。
秦显家的入手就是一沉,顿时暗喜不已,当即道:“方便!”旋即又压低声音嘱咐道:“伯爷只管贴着墙角走,再过半个时辰才有媳妇巡视,伯爷避开了,下次须得再过一个时辰。”
说话间将角门敞开,任凭李惟俭迈步而入,又前行一段替李惟俭打探,这才催着李惟俭入得大观园。
李惟俭快步而行,这园中出去各居所灯火点点,余下果然空无一人。料想那些丫鬟、婆子必寻了所在吃酒、摸牌去了,这倒是方便了他。
须臾过了翠烟桥,眼前便是潇湘馆,李惟俭咬咬牙,快步爬上小山坡,眼见下头茶房里呼喝声不断,料想那些丫鬟、婆子定然在此聚赌。
当下绕潇湘馆而走,借着石垣翻墙而过,到得侧窗,纱帘遮掩之下,隐约瞥得内中倩影倚坐。
李惟俭探手轻轻敲了下窗棂,忽而就听‘嘎’的一声,随即有鹦鹉叫道:“雪雁,快掀帘子,姑娘来了!”
内中倩影偏头道了声‘顽皮’,却不曾起身。李惟俭听得那声音,顿时心下思念涌动,当即又敲了敲窗棂。
“咦?”剪影起身,挪步到床前,略略拉开纱幕,便与李惟俭四目相对。
黛玉掩口一惊,紧忙扭头观量了一眼,这才推开窗子低声道:“俭四哥怎么来了?”
李惟俭笑着轻声道:“想妹妹了。”
黛玉咬唇嗫嚅,又往外观量了眼,旋即推开窗子,摆手招呼:“快进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