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时代变了 (第2/2页)
“也好。”
进得内中,李惟俭四下扫量了一眼,见这厢房里拾掇的极为齐整,炕头放置已笸箩,内中是摘了一半儿的绿叶菜。
见李惟俭瞩意,傅秋芳就道:“吴钟、丁家兄弟嫌与那些工匠吃不到一处,我便帮着做做饭。”
李惟俭讶异道:“你还会做饭?”
傅秋芳道:“小门小户的,有时什么都要自己来,比不得荣国府富贵。”
李惟俭撩开衣袍笑着落座,说道:“自己做也挺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
傅秋芳没应声,抄起茶壶为李惟俭斟了茶。李惟俭道谢,端起来抿了一口,那茶水苦涩,香味几乎没有。
抬眼看过去,傅秋芳自顾自的喝将起来,好似甘之如饴。
李惟俭心下愈发欣赏面前的女子,沉吟着说道:“傅姑娘,伱兄长的案子我打听了,大抵能留下性命……”他当下便将老师严希尧的看法略略说了。
傅秋芳垂着螓首听过了,面上稍霁,长长舒了口气,跟着问道:“李公子,那赃银呢?”
“还不还都一样,大抵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此生别想回中原了。”
傅秋芳略略沉吟,说道:“还请李公子与我四千一百两银钱。”
李惟俭纳罕道:“还不还都一个样,姑娘依旧要还?”
傅秋芳就道:“总归是傅家欠下的业障,将这赃银退了,既为兄长消了业,我心中也稍安一些。”
李惟俭仔细瞧着面前的傅秋芳,见其娴静从容,与自己略略对视这才垂下头来,好似由内到外都一般干净,不由得心中愈发赞赏。
因是说道:“其实傅姑娘等上一些时日,待送过了令兄,便可拿着我赠与的盘缠去大名府寻亲。”
傅秋芳说道:“亲哥哥尚且要将我送与人做外室,更何况是多久不来往的姑姑。李公子不用再劝,我心意已决。”
“好,明日我便将银票送来。”
傅秋芳起身一福谢过,再没说旁的。李惟俭算不得好人,却也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对自己欣赏的姑娘,他打心眼儿里敬重。
知晓刻下傅秋芳心绪杂乱,他便没久留,将杯中茶水喝尽,随即起身而出。
出得厢房,李惟俭往外走的时候,那吴钟就亦步亦趋。虽不曾说什么,可耷拉着脸子,心绪都写在脸上了。
李惟俭停步乐道:“行了行了,使脸色给谁瞧呢?明儿一早过来,我带你去瞧瞧火器试射,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时代变了。”
吴钟撇嘴道:“那再如何变,还能少得了骁勇之辈?”
李惟俭笑着摇头,懒得与这小子分辨。吴钟此言没错,再如何变化,军中也少不得骁勇之辈,奈何步入火器时代,冷兵器时代的骁勇就成了可有可无。
如今缺的是严守军纪、面对射过来的铳子能面不改色齐步前行的悍勇军士,缺的是收到军令能严格执行的下级军官,是测算一番,便能计算出压制对方火炮群所需火炮仰角的专业人才。
唯独不缺吴钟这般操着冷兵器,再无旁的技能的血勇之辈。
转过天来,李惟俭掐着时辰,临近午时这才赶到城外火器试射场。四下扫量一番,这试射场一如往常,倒是一侧的凉棚里有多了几个钦天监的官员。
吴钟抻着脖子朝试射的几门火炮观量,好半晌撇撇嘴道:“公子,就这?”
“嗯?”
他挺着胸膛道:“这一炮下去能打几个人?有发炮的功夫,俺提着长枪已然跑到近前了。”
李惟俭绕有深意地瞥了其一眼,说道:“这不过是两门火炮,你道军阵之上也只两门?”
“那有多少门?”
“百多门总是有的。你试想一下,你这头排着队冲阵,那头上百门火炮瞄着同一个角度砸过来,至少三成炮子砸进队列里,自己算算能活下来的几率有多大?”
吴钟不知几率,但只要一想着百炮齐射,碗口大的炮子铺天盖地砸过来,顿时吓得后背冒了冷汗。
吴钟不甘心,问道:“公子,俺瞧着巡检司百多号兵丁,不过一门小炮,军阵之上有这般多火炮?”
“只多不少。”李惟俭说道:“大顺南北驻军各异,南军要海防,一队百多号人,总有六成火器,每镇设有单独炮队;内陆不过是剿匪,火器大抵四、五成之间;倒是这北方京营与边军,一队兵七成火器,一成半弓箭,一成半压阵的双甲重步兵。
马队人手两支短火铳,另有冲阵用的霹雳弹若干。”
“这般多?”吴钟不禁咋舌。
“多?呵,要我说,不是多,是少了。你当去岁青海之败是怎么败的?”
吴钟摇头,一脸茫然。
李惟俭便道:“准噶尔全是骑兵,当先的五千精锐,人手两短一长三支火铳,其后还有八百骆驼炮,打起来连绵不绝,官军实在吃不住,这才大败而归。”(注一)
吴钟只略略想想,便心旌动摇。
好半晌才道:“这般说了,两军隔着几十步放炮、放铳,岂不是没了短兵相接?”
“不能说没有,只能说少之又少啊。如今都是互相攒射,谁吃不住劲败退了,胜者便可派出骑兵掩杀过去。”
“这……这这……”吴钟年岁比李惟俭还小一些,先前一门心思想着学成武艺、货与帝王家。
结果苦练十来年,方有所成,这天下竟变了!他这般擅冷兵器的武夫,在军阵上竟没了用武之地!这叫人情何以堪?
李惟俭探手拍了拍吴钟肩头:“所以我说,时代变了啊。”
正待此时,瞥见一群官吏簇着一顶软轿行了进来。到得近前软轿落下,自内中行出来一个身着绯袍的官员来,正是工部尚书,大司空古惟岳。
“你且在一旁待着,莫要乱动。”交代一句,李惟俭赶忙迎了上去。
注一:此为清军与准噶尔交战时,准噶尔一方精锐装备情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