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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 孤独

  132 孤独 (第2/2页)
  
  幕僚忙回答:“我们每月都派人,到现在没有回来一个。”
  
  太子心中涌起极为不祥的感觉,双眉紧蹙。他决定在上朝前去见见皇帝。
  
  下了一夜的雨到早上时停了。宫里湿气弥漫。
  
  太子到时,皇帝刚刚在庭院里完成了晨练,正与茅道长一路说笑着往屋中走。太子远远见了皇帝,竟然有种想哭的感觉,他忙整顿神情,上前请安,努力笑着说:“父皇气色甚好。”
  
  皇帝笑起来:“朕一直与茅道长练习导引之术,近来觉得背比过去还直些了,但愿能如此十年。”
  
  茅道长笑着说:“若是背直,何止十年,三十年都该可以的。东汉葛洪倡养生以不伤身为本,一辈子奔波,到了八十,背不驼,腰不垮。”
  
  皇帝很高兴:“好,那朕就背直三十年吧!”
  
  太子僵笑着:“愿父皇万寿无疆……”
  
  皇帝笑着说:“那就借皇儿你的吉言啦,皇儿有什么事?”
  
  太子小心地说:“父皇,四皇妹嫁给北戎已然近两年了。这期间毫无信息往来,不知我朝能否派使节前往,一是与北戎互有往来,二是看看四皇妹的近况。”
  
  皇帝微笑着说:“你过去可派了人?”
  
  太子心下一紧,原来想说自己派了十几拨人都没有回音,可又怕那样会引起皇帝的怀疑,就说:“儿臣派过一两人,可是天远路长,一直没有回音。”
  
  皇帝思索片刻,说道:“镇北侯的奏章说北戎在边境兵帐林立,看来驻兵有增,我朝倒是该派人过去看看。”
  
  太子忙说:“这些年边境安静,该没有什么事情。儿臣只是怀念骨肉,想得到些四皇妹的近讯。”
  
  皇帝说:“那就派几个人以国使身份过访北戎,现在入冬,路上不好走,明年开春就过去看看吧。”
  
  太子非常希望使节之队现在就出发,可是怕说出来让皇帝反感,只好忙施礼道:“多谢父皇恩准。”
  
  皇帝看到了太子眼中闪现的不甘,也看出了他的顺从,不禁大为满意,又说道:“那你就去安排下人员,也跟礼部打招呼,该准备什么,让他们参照旧例。”
  
  这是说自己可以决定是什么人去了,太子忙又行礼,“多谢父皇叮嘱。”
  
  行礼告退,太子才急忙去上朝,他一天都有些不耐烦,恨不能马上把人找齐了,一开春就去北戎。
  
  不上朝后,皇帝的一天主要成了锻炼身体,到了晚上,就去嫔妃那里坐坐。
  
  这天,他下旨去薛贵妃的兰香殿。薛贵妃那时提了什么孩子的事后,他冷淡了她一个多月,现在可以去看看她了。
  
  皇帝过去还指望茅道长传授些房中秘术,可茅道长知道皇帝房事后冷汗透体后,就说他先要固元护阳,一滴精十滴血,精血乃是长寿之本,否则有大厦倾塌之忧。皇帝原来还不以为意,可是不久就出了那档子心跳虚脱的事,可把他吓着了。茅道长再说要他这两年一心一意养精蓄锐,不可滥行房事,他就听进去了。所以皇帝大减了房事,每月也就有一两次,还都挑着极年轻的,最好是处女,以求采阴养生。
  
  按照容貌和学识,薛贵妃是后宫之首,只可惜这么多年,她没有诞下皇儿,所以也就没有成为皇后。宫里像薛贵妃这样的“老人”,一般轮不上皇帝寥寥无几的宝贵雨露了。可是薛贵妃明艳过人,又是朵解语花,对皇帝言行中的意思了解得很透彻,皇帝觉得和她在一起最省心,可以用个晚餐,然后再回寝宫休息。
  
  薛贵妃知道皇帝要来了,赶快精心打扮了一番,淡扫蛾眉朝至尊。她猜测出上次的谈话让皇帝生气了,这次要好好服侍,解开皇帝的不快,日后皇上会经常来。她挑拣出一条藕荷色的长襟,边缘缀着珍珠,又淡雅又不失奢华。修长的玉指上带着象牙的戒指,雕的是繁细的花朵。可惜皇帝这几十年看够了这些繁花似锦,只觉得顺眼而已,好话都不会说一句的。
  
  薛贵妃笑着把皇帝迎进来,说了几句问寒问暖的话,皇帝就歪在了躺椅上,一会儿,晚餐上来。现在皇帝讲究得很,只挑着莲藕和瘦肉吃了几口,又尝了块薛贵妃亲手做的奶糕,就放下了银箸。薛贵妃不敢催促皇帝多吃,自然也放下了筷子,陪着皇帝又说了几句,皇帝想着回去后还可以与茅道长再做一段导引,临睡时还要打坐半个时辰,就起身了。
  
  薛贵妃知道自己不能露出一点纠缠之态,忙也姿态优雅地起来,送皇帝到了宫门处,深深施礼,又目送着皇帝上辇而去。
  
  天空又开始飘雨,皇帝在辇中透过一片雨雾,还看到薛贵妃站在宫门处的隐约身影。回到寝宫,皇帝不由得对孙公公感慨:“薛妃心思活泛,可是知趣,颇有……”他停住,再开口时却是:“让茅道长过来吧,朕吃了饭,胃中总是有些堵。”
  
  薛贵妃看着皇帝的御辇消失在了暮色朦胧中,秋冬寒雨的渐强,才慢慢地回身,让人关了宫门。
  
  回到殿里,因为方才没有吃饱,薛贵妃又舀了碗冬瓜排骨汤,喝下去时汤还是热的。薛贵妃看着满桌子的剩菜,想起她得知皇帝会来后,怎么反复推敲皇帝的口味,决定今晚的菜单……蓦然间,她一点也不饿了,眼里湿润。可是周围默立着十来个宫女太监,薛贵妃生生地把眼泪和着汤咽了下去。
  
  薛贵妃用了餐,到书房又看了会儿书,听着细雨沙沙地打在窗上,觉得莫名凄凉。坐在瑶琴边刚刚弹了几个音,想到自己弹得再好,可连个听琴的人也没有,心绪没有好转反而更糟。抬头看着纱灯环照中的宫房,只见灯下阴影处处,无端森森然。思及这样的夜晚也许还有四十多年,换算下来该有一万五千多个,她绝望得几乎又要流泪。
  
  在琴边呆坐了好久,薛贵妃起身回了卧室,摘下了满头的钗环脱下了细心搭配的衣衫,洗漱后坐在床上。宫人们吹熄一盏盏宫灯,最后只余下床前的一只小灯。半躺在几乎完全黑暗的床上,身边只剩下了一个跟着她从南方来的嫲嫲,孤独感像熊禽猛兽般一拥而上,薛贵妃终于忍不住,呜咽一声,小声地哭了出来。
  
  那个嫲嫲回头看看,才极轻声地说:“娘娘不要如此伤心,宫中许多嫔妃平时已经见不到皇上了。这次皇上看着欢喜,肯定会再来,娘娘日后总会有机会。”
  
  薛贵妃点了下头,做了个手势,那个嫲嫲放下帘帐,轻轻地退了出去。
  
  薛贵妃用被子捂着脸,感觉到柔软的丝绸将泪水迅速地吸入了被子里:有什么机会?别以为她不知道,皇帝现在找的都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说什么要采阴补阳,越年轻越好……算了算,自己二十一,在外面,顶多是个少妇,可在这宫里,她已经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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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冬里终于有了段晴朗的日子,杨氏就催着沈卓去接沈汶,沈湘自然要一起去,前一晚上,沈强就到沈卓的院子里去睡觉了,到了早上就像个小熊一样吊在沈卓脖子上,一定要跟着他出门。
  
  杨氏听说,一直赶到大门口,阻拦道:“强儿可不能去!他还是个小孩子,出了事怎么办?”
  
  沈卓心说这个“小孩子”在武功上不逊自己,打起来吃不了多少亏。他一边使劲抱举起沉重的沈强,以挽救自己的脖子,一边艰难地说:“娘……我带着上百人呢……他就是一起出去玩玩……不该有事……”
  
  沈强直了嗓子啊啊叫,嘹亮的声音响彻前院,震得杨氏耳鸣。沈湘先上马往外骑,大声说:“就这嗓子,他别把别人吓死了我们就没事……”
  
  沈卓奋力把沈强往身前的马鞍挺举,嘴里说:“娘,您别……别……”沈强终于骑在了鞍子上,沈卓才顺了口气,接着说:“……别担心了,我带着他,不让他乱走。”
  
  杨氏无奈,只能大声喊:“强儿,你要小心呀……”
  
  老夫人被人扶着走出来,挥了挥手帕,颤巍巍地说:“没事儿,强儿,好好玩……”
  
  沈强转身对着老夫人一通摇手大叫,兴奋得脸上发出红光,根本不看杨氏。沈卓对杨氏和老夫人行礼,坐到了沈强身后,引马出门了。
  
  杨氏郁闷地看着大门口,老夫人叹了口气,再次对杨氏暗地撇嘴,被人扶着慢慢地回转。沈玮和沈瑜里面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叫着:“我们也要去!”“也去接小姑姑!”
  
  杨氏大叫:“都回去!谁让你们到前面来的?!回去!”
  
  柳氏脚步匆匆跑来,一手拉一个儿子,使劲往回扯,杨氏长吁短叹地跟着他们回了内院。
  
  沈卓带着百多护卫浩浩荡荡地去接沈汶。
  
  沈汶其实根本不想下山。她在山上过得特别舒服,不用担心内奸,不用担心说错话,这是她重生以来最轻松的一段时光,她心情舒畅,自然养得白白嫩嫩,彻底褪去了北行在脸上留下的沧桑和黝黑。
  
  听说沈卓他们到了,沈汶和苏婉娘就告别了鲫鱼和其他尼姑,迎上了进了山门的沈湘。
  
  沈湘看她们身后,问:“二嫂呢?”
  
  沈汶微叹:“她不想回去,想在这里为二哥祈福。”
  
  沈湘了然地点头,小声说:“还是在这里好,也不用在母亲面前伺候,什么时候都能出去玩。”
  
  沈汶忙说:“可千万不能对娘说……”
  
  沈湘瞪沈汶:“你才那么傻!”
  
  沈汶挽了沈湘的胳膊,笑着说:“我是你的傻妹妹呀!”
  
  沈湘很无奈的样子,任沈汶挽着手臂,带沈汶出了庙门。
  
  本来沈卓和沈强该在庙门外等着,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沈强见到了不远的和尚庙就往那边跑,沈卓只好让其他护卫陪着沈湘等人往山下去,自己带着几个人追沈强。
  
  沈强跑到了和尚庙,傻呵呵地一头就冲了进去,里面也没什么人,等到沈卓和其他护卫追到时,一个中年僧人迎了出来,沈卓忙停步施礼,那个和尚微笑着说:“小施主去佛殿中去了。”
  
  沈卓忙道了歉,追到佛殿,见沈强仰头看着佛陀的塑像在傻笑,他被沈卓指示要干的事就到这里了,见沈卓进来了,也不跑了,乖乖地让沈卓拉了他的手往外走。
  
  沈卓临走对中年僧人行礼告别:“叨扰了。”
  
  僧人笑着回礼说:“小施主有一窍未开,所以不会说话,也许该前来庙中住住,学习佛法,开启灵魄,有朝一日就能说话了。”
  
  沈卓大惊:“真的?!他能说话?!”
  
  僧人点头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此子该入佛门清修。”
  
  沈卓原来向平远侯府递的话,就是等沈强跑进来,让和尚来说一下既然沈强喜欢庙宇,就该来住住祈福什么的,谁能想到和尚说出了这么一席话?难道平远侯觉得沈强住庙的理由不足,特意说得这么重量级吗?
  
  沈卓谢了僧人,拉着沈强走,在路上问沈强:“你喜欢那庙?”
  
  沈强使劲啊啊点头,沈卓来之前告诉了他要怎么做,好出来习武,此时只道沈强是热衷配合自己演戏罢了。
  
  他们这一队人马三天后回城时,见到三皇子的人马等在他们要入城门处。沈卓上前去向三皇子行礼,戴着面纱骑在马上的沈湘回避了。
  
  沈卓问三皇子:“你怎么出来了?”
  
  三皇子眼看着那个红衣身影没有过来,语气失望地说:“就是出来遛遛马呗。”
  
  沈卓躬身小声问:“你不是天天都出来吧?”
  
  三皇子很理所当然地说:“这几天天气都挺好的。”
  
  沈卓笑:“快回去吧!用不用我送你?”
  
  三皇子忙摇头:“别别,你护着你们府里的二小姐呢,要小心些。”话里的意思沈大小姐是不用这么护着的。
  
  沈卓只能笑,又与三皇子说了几句,带队继续前行。三皇子守在路边,看着镇北侯府的队伍从面前过去,好好地盯了那个红衣骑士的背影半天,算是过了把眼瘾。
  
  他们这队人不仅在城门处遇到了三皇子,入城也得到了许多人的注目。自从沈三郎带人离京,京城里的人就听说他是去接镇北侯府的沈二小姐。沈二小姐为了百姓虔心祈雨,在山上尼姑庵住了一年多,直到旱季真的过了,这才下山,已经过了及笄的十五周岁,如此情怀,是多么悲天悯人!简直是一朵白莲花!
  
  许多文人后来写了赞美诗篇,有人甚至建议把沈二小姐的所作所为写入京城志。
  
  这些热情称赞的言辞传入了太子耳中,太子咬牙冷笑。这个讨厌的沈二小姐回来了?也该给她个教训了!太子一想起许多年前那个涂得通红的脸蛋,就想一巴掌拍过去!这么多年了,每次算计她,都阴错阳差地没成。现在她长大了,给自己挣得了好名声,要说亲了……想也别想!此时正是闺阁女子最易受伤的时候,太子要让这个沈二小姐对当初那少时的口不择言付出一辈子的代价,用余生一次次地对自己道歉!
  
  镇北侯府自然对东宫太子的恶意毫无所觉,大敞府门接待了祈雨而归的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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